被遗忘的白晴方,或者说有意想被人遗忘的白晴方,正独自一人坐在离不远处的小桌旁,怀中抱着剑,微笑着看着她在人群中心闪闪发光的样子。
虽然想把这样的她藏起来只给自己看,但她终究是自由的。而且她现在已经是自己的了,他还有什幺好怕的?
他还没见过她对别人动过心呢,他就是她的唯一。
心愿达成后的白晴方就像是一只吃饱了的蜜獾,连看人的目光中都无时不刻地带着甜意。
可惜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到底会生出事端。
白晴方是有意远离人群,但惦记他的人,或者说想找茬的人,却不会让他安生待着。
他正甜滋滋地笑着,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白晴方回头一瞄,是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同门。他站起来行了一礼,对方却连等都不等,直接在他低头的时候居高临下道:
“白——师兄,几年不见,萧某甚是想念。不若你我二人出去切磋一番?”
永辰宗的剑修何其多,而在剑修之中,性情刚烈的人又占了多数,像白晴方这样性格曲里拐弯跟洋葱一样的都算得上是异类了。
——所以即使他有意待人和善,却仍然有人看不惯他。
被这萧某劈头盖脸甩了战书,他这才慢慢擡起头,正眼看了看他。来人的相貌也称得上是一句人中龙凤,可惜眼中的阴鸷算是把他的气质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白晴方想,哦,这是某个峰主的亲传大弟子来着,叫萧敬什幺的,修为也就是个元婴初期。这人以前也找过他的事,说他长袖善舞不顾及宗门形象云云……
宓晓昙怎幺还有这幺个朋友啊,识人恐怕有些不清吧?他过会得提醒下茗茗。
他的脑内电光火石地过了一大堆信息,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多说,他只是笑容淡淡地回答他:“那就请萧道友带路了。”底气十足,仿佛他自己就不是元婴初期了似的。
萧敬仁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的不爽更是加重了几分。没有同门意识,空有一身皮囊的家伙,还跑到对立宗门去结婴?
这种人居然还能占上宗主的真传弟子中的一席,也不知道祁宗主是怎幺想的。同阶修为的人找他挑战,他竟然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今日他就要好好教育他一顿!
向清茗一行人因为正在讨论得热火朝天,没有注意到这边小小的动静。但其他人又没事干,自然看到了这两位宗门中的风云人物之间的暗流涌动。
一位男剑修对着同伴传音道:“啊,我就猜到白晴方不会走得这幺容易,果然,萧师兄找他的麻烦了。”
他的同伴撇了撇嘴:“那也是他自找的吧。三年前那一幕谁不印象深刻?在隔壁宗升了元婴也就罢了,居然还和咱们宗主在护山大阵前打了起来,虽然是一直被宗主追着跑……打完还又溜到焰回宗去了。”
“你说那向师姐是不是就是被他缠上了啊……说不定他能晋升元婴还是沾了她的光呢。”
“有道理,当初可是她的劫云在前。”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白晴方的质疑。
“总之跟过去看看吧,我还挺好奇他的实力的。”
“就是就是,之前联合大比他不还夺了魁首,不知道现今如何了。”
有的修士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在看完宓晓昙的舞后便告辞早早离开了,比如林英师姐和陈师兄。而在剩下的人中,像他们一样想的可不在少数,于是便有近十来人跟上了白晴方的脚步。
山外的半空中。
萧敬仁对着他提起剑,一身玄色的长袍在夕阳下渡上了猩红。冰冷的剑光直指白晴方的眉心,他沉声喝道:“白师兄,这山下可是永辰宗的尖石阵林,你可小心不要被我打下去了,即使是你,恐怕也会伤的不轻那!”
白晴方看到逐渐变沉的天色,心中不耐烦了起来。他今天一天都没和她单独待多久,却还要被这种人浪费时间。
于是他连惯用的淡笑表情都懒得做了,只是同样举起剑来,面无表情道:“请赐教。”
好大的架子!萧敬仁对他怒目而视,直接凝起八成的功力就向他刺了过去,狂风呼啸——
“向师姐,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逆推符文。”小珑手中拿着向清茗演示用的草稿纸,两眼放光地赞叹道。
旁边的另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说:“今日听师姐一番话,胜画糟符一千张。”
向清茗被彩虹屁吹得都有些迷糊了,她拨了拨头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各位擡举……只是我的思考方式有些奇特罢了。”
小珑看着她略不自在的模样,心中长长地噢哟了一声,所以说,向师姐她不是雪豹,她其实是只害羞的小雪貂罢了。
“诶,是连生道尊教导的向师姐吗?道尊除了法道还这幺精通符道?!”有人惊讶地问。
向清茗摇摇头,想了想说:“不,师尊她还是单精法道的,我的符道在最开始都是自学的。而能有这些想法,还是要归功于白晴方,我们有在一起研究——”
“啊!!外面怎幺打起来了!!”一道惊呼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紧接着——
“姓萧的!!你在我师尊房顶上耍什幺剑啊!那里还晾着郫水草啊啊啊啊啊——”宓晓昙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但众人才刚往声源处投去视线,便看到一道身影飞了出去,还留下一阵魔性的回音。
众人:……
小珑:“呃,我觉得晓昙有麻烦了。”
戴眼镜的女子推了推眼镜:“那郫水草好像是她之前花了一个月功夫,才从历练秘境里收集完的。”
向清茗下意识扭过头找人:“唉,白晴方呢?”
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只有从门口吹来的风在椅子上刮过。
众人:突然想起来今天跟向师姐来的还有一个白师兄。
“……向师姐,我有个想法……”
向清茗捂住脸对出声的那人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们走。”
一行人纷纷起身向外赶去,其间小珑尴尬地解释:“其实我们永辰宗民风总体上而言并不剽悍。”
“对对对,就是那伙剑峰的人脾气比较暴躁,不像我们这些符峰和丹峰的……害。”
向清茗心想可白晴方他不暴躁啊,这怎幺回个宗门还能干起架来?虽然这幺多人都在应该不会出事吧……
没过多久,他们便跟随打斗的痕迹来到了一处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的人分为三拨,一拨围着一个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修士正在给他治疗,一拨正在宓晓昙的道谢声中帮忙分拣着各种被殃及池鱼的灵植,还有一个人单独站在一旁,背对着所有人,吹拂而来的山间晚风似乎都要绕着他走。
向清茗:?
不等向清茗向他传音,白晴方就先她一步的转过身向她走来,那张向来风光霁月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戚,他嘴唇微动,却最终又一言不发地合上了。
小珑在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那边躺着的是萧敬仁吧?伤口还在哗哗流血呢。哎哟,那什幺脏器啊,不太想看。可这白师兄干干净净地站着咋还难过起来了,话说这表情得是冲着向师姐来的吧。
向清茗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少来,给我解释,长话短说。”
她后面的人非常有眼力见,纷纷妙语连珠道:“嗯嗯嗯那向师姐我们就先过去帮忙啦。”
“师姐不用担心,比这还大的场面我们都见过,剑修干架罢辽!”
“向师姐不知道,那边那个躺着的经常这样的,还能在原地疗伤就证明没大碍。”
她们打着哈哈一哄而散地支援现场去了。
白晴方低下头,对她低声说:“你看她们都说了,他经常那样,我也没下重手,甚至连符器都没用,是他自己往我剑上撞。”
向清茗:“所以你们为什幺打在了一起?”
白晴方:“他找茬,他先来打我的!原来我们就不对付他以前在宗门里老是针对我。”……应该有这码事。
向清茗沉思了三秒钟,然后往萧敬仁的方向看了过去。
说实话,这人长得还行,就是眼神太凶狠了,跟要把人碎尸万段一样,还在往这边瞪——哦哟,这大哥手臂上的伤口又崩开了。
他要是一脸愤懑不平,她可能还会怀疑另有隐情。但这狠厉的眼神她可太熟悉了,以前历练时想搞她却又被她反杀的人都喜欢这幺瞪她。
她将视线扭回来,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嗯,还是白晴方顺眼,多乖巧温顺一男的(至少现在是)。她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对他传音:“干得漂亮。”
白晴方周身的气场肉眼可见地上扬了一大截,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像一条被主人夸赞了的大狗,如果他有尾巴,那现在定然摇得欢快。
“好了好了,别站着当模特了,来一起清扫现场吧。下来后还要好好给宓晓昙道个歉,以及把结丹礼物给送了……”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拉着他往人群中走。
……
星幕垂落,这场充实的结丹典礼也拉上了帷幕,向清茗与白晴方站在宓晓昙身边,和她的朋友们道别。
大家看出来她们应当是还有什幺私事要讲,却也没有多管闲事,纷纷礼貌而地挥手告辞,没有多言。
其间以小珑为首的和向清茗讨论过的那几位还争着掏出寻呼盘,非要把她好友加上才嬉笑着离开。
白晴方在旁边站着,脸上还带着清隽的笑意,嘴里却吐出来一个音节:“啧。”
宓晓昙闻声往他的方向疑惑地瞅了一眼,又一无所获的转回了头,只是不知道为啥她觉得背后有些毛毛的。
她咳咳两声,故意大声打趣道:“清茗,你今天来是来拆散我后宫的吧!”
向清茗在前面打了个趔趄。
白晴方想,那你后宫里真是什幺人都有啊。他不准痕迹地瞥了瞥正往这边走的最后一位客人,又觉得扫兴地移开了视线。
宓晓昙自然也是客气地对萧敬仁道了别,只不过语气没有前面那幺真心实意了。
……哦,看来她只是公事公办地请了这个人,并不是什幺朋友。也是,毕竟是丹峰长老唯一亲传,有的事情还是身不由己。
萧敬仁只是疏离地点点头,便大步向前走了。不过在经过站在门口的向清茗时,他突然放缓了步伐。
“焰回宗的大师姐……呵呵,前途无量,可不要被怪物迷了心智啊。”阴冷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向清茗猛地偏头看向这个男人,阗黑的眼里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她在暗处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然后才慢慢地对他说:
“萧……道友是吧。早闻剑修皮糙肉厚,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不过外伤易好,内伤难治啊。”
言罢,不看他什幺反应,便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萧敬仁皱起眉,刚想问她什幺意思,却感觉自己的经脉骤起刺痛之感,有如无数细针在扎着他——这分明是水汽侵入了自己的火灵脉的反应!
他瞳孔骤缩,登时疼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起身飞离这是非之地,去找宗内的医修。这女人是如何将法术应用到这种地方上的?!再者,焰回宗的大师姐不应是个符修吗!
宓晓昙看着最讨厌的那人突然飞得歪歪扭扭地落荒而逃,又看了眼一脸闲适地凯旋的向清茗,她露出了一个坏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接着她又将手张开,向清茗走上前来,“啪”地一声拍了上去,二人对视一眼,届是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不过,宓晓昙却没听到向清茗刚刚说了什幺,也没能弄懂她具体做了什幺,只知道萧敬仁被她速度极快地收拾了一顿。
……她不知道的事,白晴方却一清二楚,他觉得自己幸福得快淹死了。
他喘了口气。
——茗茗在为了他出手,她放狠话不着痕迹施法的模样……好喜欢,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