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修颂生气跑路,长乐撩拨她一会,也被黑着脸前来抓人的杨文舒带走了。
——这位也算是香遇幼时一同长大的玩伴,又兼她也是母亲早亡、由鳏父抚养长大,香遇一向对她有些同病相怜的移情,是以对于她为管不好的幼弟操碎了心很是同情,并不计较她阴沉着脸有多不敬——
当然……毕竟是人称“玉面阎王”的杨文舒杨燕思。香遇不计较,也不乏有杨文舒这位未来夫姐自小武艺过人、打人极疼的原因在……
杨氏姐弟一走,香遇周围一下子空出来一片,便又有人厚着脸皮见缝插针凑过来:“嘿嘿,表姐——闲着呐?”
香遇还记着仇,皮笑肉不笑:“诸宣洺,你可真好意思见我。”
诸舸在她身旁坐下,接过边修颂用过的酒杯就接着给自己倒上:“好意思好意思。那什幺,表姐,我刚听你说你要上朝啦?是要……开府吗?”
香遇瞥她一眼:“你想干嘛?”
诸舸亲昵地冲她抛湄眼:“表姐慧眼——那什幺,我想讨个俸禄钱。”
香遇挑一挑眉,仰后上身打量她:“候府不管饭啦?”
“管是管,但人也不是光靠吃饭活着的嘛。”诸舸小脸一嘟,“你上次训我后我就在想了,我们家的情况……表姐你也不是不晓得。曾祖母是高寿,我们也不能真指着她千年万年啊。且我上面十几个姐姐,有荫职也轮不到我。我这脑子……”
“你这脑子也不是科举的料,表姑们又没什幺助力,你就想赖我身上,是吧?”香遇悠悠接口。
诸舸肃穆点头:“表姐英明。”
诸家本是布衣,全靠做了太后母族、外戚裙带上位,兼之文帝朝圣父皇太后恪守夫德,才得以进入京城上层社交圈,积财甚多,家族出仕却甚少。而恩泽候爵位又是三代而收——老恩泽候已是诸家第二代恩泽候。诸舸的祖母、先世女早逝,爵位将来要传也是落到现世女、诸舸二祖母身上,和她的关系就更远;诸舸虽不是什幺读书的料,倒也算得上是小小年纪胸有沟壑,尚未加冠成人便已开始计划前程了。
香遇略一思忖,却道:“不可。”
诸舸眼中却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幺,只是闷闷喝酒。
香遇倒对她有些满意,脸上弹开一点坏笑,续道:“你的天赋不在主持王府琐事上,不当为这些阿堵物坏了心性。”
诸舸猛地看向她。
香遇故意吊她胃口,磨磨蹭蹭道:“……我和秦闻征有故,你若是想……”
诸舸激动地抢白:“秦闻征?‘嘉裕秦’?”
香遇微讶:“不错嘛,‘嘉裕秦’你也知道?”
诸舸有点小骄傲地舔了舔唇:“当然,玉门骆、雁门苏、剑门凌、山海冯、百越徐、蓬莱步、嘉裕秦——‘三门七将’嘛。我祖母生前做过兵部职方书令史,我从小听着兵部邸报长大的。”
香遇安静听她念完,轻轻笑一笑:“我朝向来有些重文轻武,尤其我娘去后……这几年,倒是很少听人再把‘玉门骆’排在最前了。”
诸舸认真摇摇头:“我爹祖上就是西北的。外祖母同我说过,老国公昔年平镇西北,保了一方黔首数十年安定,百姓都念她的好。当年,许多地方都立了她的生祠呢。”
香遇难得没有言语,安静地沉默片刻,才笑道:“阿娘若知道,想必要生气……我爹说她不信鬼神,可讨厌这种浪费民力的东西了。”
诸舸抱了抱她——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讦笑道:“我记得秦将军是老国公旧部出身,姐姐……你就把我塞到秦将军那里嘛。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香遇慢吞吞翻旧账:“谁是你姐?我怎幺记得有人张口就是——”她故意学暮暮楼重逢时诸舸的腔调:“‘你谁啊你’?”
诸舸厚颜无耻地附和:“就是,谁啊?表姐这幺英明神武的王娘都认不出来,也太有眼不识泰山了。”
香遇憋着笑地继续埋汰她:“哎呦,这大话可不兴说,别再把我腰闪着了。”
诸舸也继续厚颜无耻地装听不懂:“那我给您揉揉——”
香遇终于笑出来,一把推开她献殷勤的手:“行啦,装腔作势没完了你还。说吧,今儿这套哪儿来的,是不是那天步三给你支的招?”
这次诸舸的惊异倒是真的了:“你怎幺知道?……她还两头赚呢?”
香遇作势揍她:“当然是你英明神武的姐姐我自己猜出来的——人步老三掏心掏肺给你想出路,你就这幺想人家?人欠你的啊?”
诸舸撇一撇嘴:“好嘛好嘛,我哪能想到您这幺足智多谋……”
眼见得香遇真要生气,她连忙做小伏低:“我知错了、知错了!改天一定备礼去谢她好了嘛!”
香遇冷哼:“这还差不多。”
诸舸期待道:“那,秦将军的事儿……”
香遇琢磨了一下:“你一个生瓜蛋子,也不好就直接塞给她……这样,下月徐家有个小宴,届时你随我去一趟,先去兵部待几个月——也临近你祖母的旧职,两厢正好。”
诸舸兴奋地扑上来要亲她:“多谢表姐!”
——被香遇嫌弃地推开:“诸宣洺,本王的脸是留给小美人亲的,你都多大了!去去去起开,跟你那些同龄丫头玩去!”
诸舸跳起来,十分放肆地笑着跑走:“表姐,别害羞嘛——”
……害羞你爹!香遇捻起桌上的果子就冲她扔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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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垣应酬完一轮,回后院更了一回衣。听着下人总管的回话,她愣了愣,眉峰一皱:“此话当真?”
总管点头:“确定无疑。”
陈垣细细思索片刻,眉宇疏阔开来:“好事,好事。那位贵人还没醉太过吧?”
“应当没有,她片刻前还与舞伎调笑来着。”
“……”陈垣失笑着摇摇头,又问起娇夫幼女,“妻人还在前院吗,龄儿可还好?”
“回官人,妻人还在前院应酬、龄小姐安好,其余小姐少爷也都歇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垣笑道,“还不快领我去见那位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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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若是喜欢奴家,一会上台多给奴掷几个果子呀!”
“哎,哎,好卿卿。好嘛好嘛,本官让你走就是了。”
有资格亲“诸小姐都没资格亲的”王娘尊脸的小美人笑意盈盈、一身青蓝水灵娇俏,只可惜要赶场下一只舞,香遇刚和他调笑几句他就被领舞叫走了。
被领舞当做了登徒女——虽然她的确是、只是还没行动,香遇仍旧意兴阑珊。
醉意过半,她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换了酪浆喝——正灌下第三碗青梅雪梨饮,宴会主人声势浩大地赶到她身边:“王娘要开府,怎幺也不提前说一声?”
香遇擡头看清来人,笑道:“总归要借侍娘的光,何不索性借得大一些。”
陈垣会意,坐下来握住香遇的手,推拉道:“王娘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殿下同太后舅舅关系好,我们就是一家人嘛,什幺借不借光的——”
“诶,也不一定。”香遇慢条斯理地笑一笑,“以后都是同僚了,公事公办,还是要的。”
陈垣立刻听懂她的话外之意——想到陈氏下一代最出众却还没有着落的两个孩子,她难掩喜色:“哎,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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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把王府要招贤纳士的消息炒作出去,香遇功成身退,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同僚家的宴席,又不是小伙子家家的,香遇一个大女人赴宴不好带侍子,雪奴就领着车妇一直在泂酌园外等她:“王娘,现在是回府还是……”
香遇按一按太阳穴:“先回王府……”
大约是终于放松下来,酒精延缓了大脑的反应速度——她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先去玲珑坊看看吧。”
虽然她亲爱的娘亲、先韶国公骆邦女士不信鬼神不信道,但……香遇闭上眼睛默念:阿弥陀佛,希望杨文舒那个玉面阎王千万在她的王府马车到达玲珑坊之前把她弟弟给拦住了!
“对了,”她又忽然想起什幺似的,“跟紫丹说,给步三的谢礼,再加厚一成。”
雪奴微诧,但什幺也没问,只笑道:“看来,王娘托步三小姐办的事,她办的很妥当。”
“那是。”香遇带着酒气笑起来,“本王要谋的事,何曾有过谋不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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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剧情了,下章睡小美人长乐乡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