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青的嫩阴天,山乡水泽之畔,雾气沼沼。
一列服饰鲜明的贵人仪仗行在蓝山道上。小白旗上绣着一个楚字,意指新商楚王国之大王千岁。
千岁乘一匹金鞍玉辔的白鼻梁乌骓,其宾客少年周冕跨一匹雄伟的青骢,走在最前列。
周冕被河滩上捕鱼的白鹳吸引,正定睛,不远处的碧波里,忽地冒出一颗伶俐的头来,发极黑,肤极白,一双精致的凤眼追逐他们转侧。
周冕觉得怪诞,问千岁:“是河童水仙?”
千岁看清楚后,笑道:“是人家小女。”
小女头菡萏一样,划着鱼尾纹,随他们游了一段,忽地沉没不见。碧波定定,又如平滑的玉。
周冕惆怅,千岁安慰他:“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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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庙中的姬九妾朝霞先已得讯,在门旁迎候。她麻衣葛屡,荆钗而簪朵,山妻妆束令她更娇艳。
见礼毕,千岁问:“姬先生病势如何?”
朝霞答:“三日昏迷,一日清醒,大限不远矣。广信焦夫人不日亦将至。”
千岁了然,“那很好,我一直想拜会焦夫人呢。”
朝霞转问苍奴:“阿姁呢?”
苍奴答:“捞鱼虾未归。”
话音未落,帘栊响,阿姁捧着一个大蚌奔入,对苍奴道:“帮我开蚌。”
朝霞命她:“问候松兄兄。”
阿姁咧口笑,露出门齿之缺,“等我开了蚌,有大珠,就不必趋奉他。”
她一路入室,遗下一串湿足印,发毛亦未燥,分明是那朵菡萏样小河童。幸而有门齿之缺,周冕方不疑她是精怪,只觉得她可爱煞人。
千岁既不介意,苍奴自腰间摘下匕首,替阿姁开蚌。翻开蚌肉看,只找到两颗小梨珠。
阿姁大失望, “偌样大蚌,如许小珠?”
苍奴笑道:“这只蚌惯会欺世。”
朝霞促女儿,“说话要算话欸。”
阿姁乃向千岁、周冕行叉手礼,“松兄兄日安,周兄兄日安。”
她的礼仪是娘娘教的,姿态融合了倡女的媚术。千岁与周郎当时不知,只觉得她比家中姊妹软萌,一颦一笑,猫爪一样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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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家的景况,周冕看在眼中,夜来同千岁嘀咕:“姬先生行将就木,他那位妾夫人却还姣花一样,插花带露,不见憔悴。”
千岁了解朝霞,道:“她并非无心肝,不伤怀,只是太骄傲了。”
周冕又问:“他们请大王来,是想借您之势,助朝霞夫人抵挡来势汹汹的焦夫人?”
千岁摆首,“他们想把小姁姁托付给我。”
周冕张大嘴巴,“许婚?”
“收养。”
周冕掩饰不住艳羡,“她比我见过的一切猧子、狸奴都可爱。现在便如此,再长大些,大王的福气在后头呢。”
千岁打断他的垂涎,“她是个人、小孩子,不可轻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