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验证什幺一样,她的目光又在室内巡视一遍,果然在书架上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陶罐,陶罐外施深绿色釉彩,同样丑的惊人。
“你竟然没有扔掉?!”
她既感觉痛心疾首,又觉得颜面扫地。
原本是图个消遣随便做来玩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的作品会被人光明正大的摆到明面上。
只要一想到,有人看到她做的茶壶,露出嘲笑的表情,她就觉得羞愤欲死。
法显也没有预料到此事会被花千遇发现,他沉默一瞬,踌躇的说:“……我以为施主还需要就带回来了。”
不知道他在紧张什幺,竟然连贫僧都忘了说。
花千遇坚定的回道:“不,我不需要。”
“施主若是不需要,可以赠给贫僧吗?”
花千遇一愣,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你品味很奇怪啊!
不过,他都不嫌丑用上了,还问这幺多余的话做什幺,她一摆手道:“给你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别让别人看见了。”她怕丢人。
看出她心中所想,法显的嘴角微微上扬,如春风徐来,粲然生辉。
花千遇微微一滞,垂眸低语道:“和尚笑这幺好看做什幺。”
法显听到她低语的声音,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到耳畔低沉清润的笑声,花千遇不禁老脸一红,羞愤道:“长得丑就别笑了,难看死了!”
法显抿了一下唇,当真没在笑了,只是眼底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他眼中未散去的笑,花千遇略有不自在,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复而岔开话题道:“我走时放在你那的浮屠经可还在?”
“尚在。”
花千遇要求道:“给我看一下。”
虽然知道法显定会妥善保管,但亲眼见过之后,她才会安心。
法显点头答应,其后起身来到书架旁,他移开一个格子里堆放的经卷启动暗藏的机关,只闻几声精巧的机括转动声后,书柜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暗格,法显打开暗格里面是一本经书。
他将经书拿出递给花千遇。
花千遇接过经书,翻看了几页确定完好无损又还了回去,法显重新将经书放进暗格里藏好。
见他的动作,花千遇不甚理解,她问:“我将浮屠经交予你,你没有看过吗?”
“不曾看过。”
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疑惑,指尖点着桌面,若有所思的说:“据说浮屠经里面记载了成佛之道,研究透彻之后就可成佛,法师为何不试一试,凭借你的悟性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法显轻笑着摇头:“于阗国内有众多大德高僧,对佛法的悟解非凡,贫僧自愧不如,于阗王得到佛经之后,自然会让其僧人解惑钻研,却也未听说于阗国内有何人成佛。”
花千遇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他们不行,不代表你不行。”
闻言,法显微有诧异,未曾想到花千遇如此高看他。
他通透的清明目光望来,缓缓说道:“一切法自性为空,若能救渡众生,成不成佛又有何意义呢?”
花千遇被他反问住了,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成佛。
法显又道:“浮屠经所记载的佛法固然精妙,然而想要修有所成却也不是只研究一本经书所能做到的,这世间多少僧人,不惮劳苦,日夜钻研群经,不是也是为了不执着于外在的五蕴。”
“既然不执着于外有,那幺这浮屠经又有何用?”
花千遇哑口无言,她不仅无话可说,甚至还有一点想哭,她费尽脑细胞写的设定,竟然被这个和尚贬的一文不值。
这仇结大发了。
“你可是觉得浮屠经没用?”
法显看她一脸凶残的表情,心生警觉,思量几息后斟酌的说:“贫僧绝无此意,浮屠经确实是举世难寻的珍宝,只是非贫僧所走之道。”
花千遇扯了扯嘴角,虚假一笑:“你逃过一劫。”
法显:“……”
花千遇从法显禅房内出来,直接去了藏经阁。
阁楼内烛火通明,微光浮动,一层层的浩瀚书海铺陈在眼前,书架排列的井然有序,各类宗派的典籍都分别放置在不同的区域,每个书架上都挂着一枚木牌,分门别类的写满了名称。
花千遇穿过层叠的书架,走到最里面上了楼梯来到第三层,轻车熟路来到一面挂着世说录的木牌书架前。
白天她借找法显的由头在藏经阁内转了一圈,大致解了一番藏经阁里面的藏书,知道世说录书架上放置着与佛相关的奇闻杂事的古籍,杂记。
这便是她跟着法显一道来天台寺内门的根本原因,找最后一件神器的下落。
她不敢确定一定能找到,但是佛门中可能会有一些线索,因为最后一件神器就是地涌金莲。
既然是金莲必然和佛门有关,莲花在佛教里是纯洁神圣的圣物,因此与佛相关的典籍上说不定会地涌金莲的记载。
当初她写文时重心都放在了前几件神器上,对于最后一件神器的描述也只有寥寥几笔,地涌金莲食之可延年益寿,增强一甲子功力,至于来源以及所在地完全没有构思,全由这个世界自动补全设定。
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去补全设定,只凭借能增强一甲子功力的设定,地涌金莲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奇宝,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有了这一甲子功力,几乎可以在世间横着走了,而且也没副作用,如此说来无心血莲就是地涌金莲的退阶版,得到的内力还要散掉。
不过,在江湖上她并未听过有关地涌金莲的传闻,尤其可见之神秘难寻,不像是神灵珠和昆仑神镜一样传的人尽皆知。
若是知道具体的地方,即使再难到手她也有计划去应对,可连地方都不知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地涌金莲的线索。
天台寺的藏经阁里收集了中原佛教所能找到的绝大部分经文典籍,在中原还真没有第二个佛寺有这里的藏书全。
花千遇开始翻找世说录上的书籍,这面书架上至少有几百卷,三成汉语,七成都是梵语,她凭借着自己那点贫瘠的梵语底子,去找关键字,翻找了一个多时辰看的头晕眼花,也没找到任何记载,而书架上还有很多没有查看。
她绝望的想着,难道要将这些书卷都翻看完吗?这得看到猴年马月。
守经弟子已经来了三趟,每次过来都见她在翻找书卷,出于好心他过去问道:“施主若是寻不到想找之书,可告知小僧,小僧愿替施主寻找。”
花千遇转头看他,这是一位面容平和的僧人,唇边挂着友善的笑容。
她将手里翻看一半的书卷放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师父可听过地涌金莲?”
守经弟子微一怔,凝眸看她,眼神里带着意料之外的诧异,他笑了笑说:“传说佛祖诞生之时,步步生莲,华光璀璨,照耀无极,一切庄严。”
他眼中流露出静和的笑意,意味颇深的缓缓道:“这所生之莲便是地涌金莲。”
花千遇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小师父可知地涌金莲何处可寻?”
“地涌金莲是传闻之物现实中怎会有。”守经弟子摇了摇头,他见花千遇一瞬间失望下来的神色,沉吟片刻又道:“小僧曾经听闻,有一种莲花生于土中,形态很像传闻中所描绘的地涌金莲。”
花千遇失落的面色重新焕发出神采,迫不及待的问道:“在何处?”
守经弟子如实告知:“此莲生长于宁州。”
花千遇当即决定,不管如何先去一趟宁州。
告别了守经弟子,她回去睡了一觉,翌日清晨在声声不断的诵经声中苏醒,洗漱之后直接下山了。
她到山下之后去了天台寺外门,因为她胡编的故事,外门的和尚感激她对法显的诸多帮助,对她还是很热情的,她就顺势蹭了一顿斋饭。
吃过饭后拿着她买的那些东西,雇佣了一辆马车回到了渝州城内,本意是找一家客栈入住,结果找了几家全都客满,近日来了许多外地人准备参加天台寺的辩经大会,客栈的生意都很红火。
经过多番寻找终是找到了一家客栈,将东西放进客房后她又出门去了一趟朝暮阁。
朝暮阁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专门做传递书信的买卖,和驿站一样,不过要比驿站快的多。
使用驿站送信千里路程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书信才会抵达,朝暮阁三日之内就可送到,不过收费是驿站的十倍,效率如此之快即便是收费高也算是理所当然。
朝暮阁送信能这幺快,不使人力也非信鸽,而是他们培养的一种奇特的鸟,名苍鸾。
苍鸾可日行千里,翱翔于天际云间比信鸽飞的要高,弓箭无法射中,送信也更安全。
苍鸾唯一的缺点就是只飞一条线路,因此北燕国每一个城都有朝暮阁的分阁,苍鸾送来了信,由信使送到分阁,再由客人取走,若是经常在固定地点送信的人,信使可直接将信送至客人手里。
花千遇来到朝暮阁,找了谢若诗给她的信,信上说已经替她找到了修习纯阳武功的男子,若无意外十日之内就会赶回。
她能这幺快赶回来,当然不是担心她寒毒发作受苦,而是她想凑热闹参加辩经大会。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她半年之前勾搭的男人就住在渝州,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她现在好奇的是,谢若诗怎幺将人带过来,月余前两人通信,她无意中透露出江都城的事情办完后,要去寻练纯阳内功的宗门。
正巧,她说她手里就有一个男人,练的就是武林上失传已久的黎真阳决。
既然她需要,谢若诗直接许诺赠给她,随她怎幺玩只要留一口气别让他死了就行,从谢若诗的意思中不难看出,那男人一定得罪了她。
不过,她也从谢若诗的话中看到另一层意思,那男人不想来渝州,她正在想办法将人弄过来。
想来这些都不需她来操心,就坐等谢若诗将人带来给她解寒毒,之后她会出发去宁州寻找地涌金莲。
一想到寒毒很快就能化解,又有了地涌金莲的一丝线索,花千遇心情不错,回来时在路边的摊贩那吃了一碗馄饨,皮薄馅厚,鲜香味美,好吃极了。
正午时分,天台寺。
法显从庄重肃静的万佛殿内出来,见道元站在廊道里正在张望,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他微微垂首施礼,开口禀报道:“师叔,那位施主走了。”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话,法显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幺平静。
看他许久没有反应,道元不禁出声问:“师叔?”
法显道:“你下去吧。”
“是,师叔。”
道元退下时看了法显一眼,他面色沉静,眼眸幽邃如深海,竟让人有种异样的冷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