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尾巴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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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挂雪的针叶,灰芒的天空。
睁开眼便只有这样的景象,她脑子钝钝的,没从昏迷中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天。
飘雪轻盈地落在睫毛上,她能看到冰晶美丽的花样,一团雪花顺着弧度滑下,碰到眼皮迅速化为雪水,从眼角流入鬓角。
冰凉让她清醒了些,她开始思考:我为什么在这?
……不对,我是谁?
缓慢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无差别的针叶林,灰白和近似墨一般的绿组成这个世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色彩,万籁俱寂,五官能感受到唯一的动态是无止尽的飘雪,虽然量不多,但她身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找地方躲雪吗?还是先到处走走看?」她自言自语道,说完又马上做了决定:「先走走好了。」
咦,她以前很常这样自言自语吗?感觉很熟悉……
算了,之后再想这些好了,说不定明天就死在这片树林里,想这么多白添心力。
……她这么不在意生死吗?
又被自己问倒的少女愣了愣,马上又把问题抛之脑后,抖落身上的薄雪,看向前方:「……往这边走吗?」
「嗯,就走这边吧。」
她在森林里缓慢前进了有三四天,每天在饿的不行时想着:「今天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却又总能在极限时碰巧找到某只过冬的小松鼠留下的坚果或是踩上某株坚强未枯死的冬生野菜。
她甚至碰过在河边自己跳上岸后僵死的河鱼,冻的透透的,呈现一个漂亮的U型,她吓得一脚就把它踹回河里。
少女:「???」
想吃东西就有食物送上门,想休息过夜就能碰巧找到一个山洞或树洞,里面还碰巧没生物在冬眠,说出去这谁信……
少女:「难道我就是天助我也的神使?上天把我丢在这是希望我完成某项任务?」
?
说完自己又哈哈两声:「怎么可能啊,我也没什么神奇的能力呀,真是的。」
这几天,她从自己的反应和各种小动作已经推断出自己过去大概是什么样的人了……爱自言自语,接自己的话却毫不尴尬,大概以前也没怎么有人跟她说话;在野外找食物水源熟悉又自在,可能还得自己找食物;几次濒死的体验又毫无畏惧之感,死亡对于她来说像一种解脱……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手脚大小和身高,感觉就是个未成年的孩童,却有这些奇怪的习性,唯一的可能……
「我是个没人管的孤儿?」她困惑的偏头,顺手摘下一颗冻的发黑的果子,咬下一口,汁水满溢,默默又加上一句:「我应该也是长在北方雪地的孩子吗…?」
走到哪算哪的日子又过了一周,她四处转悠,也不急着走出这片林子,天天东爬西钻,有时太阳也就刚过头顶她就想着要找地方过夜了。
「就这样吧,看哪天死了就算了,明年春天冬雪融化后尸体还能反哺大地呢,哈哈哈。」
她没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也没想追寻自己的身世,反正大概没多久就会死在这片森林,皮相和人骨,不过只是烂的早晚的差别而已。
但身后的黑发又浓又厚完全无法忽略,发丝强韧,天天往前散落,她不耐想找个器具把它们斩断,在身上到处摸索后居然发现一把短刃。
……她居然在混吃混喝整整两周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有武器?少女简直都想拍拍那个帮她准备短刀的好心人,那个人大概是想提高她在野外的生存机率才会偷偷在腰后塞了一把不易被检查出的武器,没想到她完全没想着要活下去,这把短刃给她唯一的感受就是睡觉的时候腰后硬硬的抵着……
不过也不至于影响睡眠,身上的衣物繁重,穿脱麻烦,她根本没想检查下后面那物到底是个啥,也就一直没有发现。
竟然有人关心自己,想让她活下去吗?
她惊讶的抽出短刀,刀身银白,锋刃却焠上金属光泽的靛色,刀柄像是木质的,却像火烧过一样的铁黑色,纹理细腻,她试着用来敲开坚果,非常容易就能砸开,干脆俐落,还不会敲成碎片,一掰就能看见果肉,非常好用。
少女狂喜:还有这等开果神器!?发现的太晚,之前她都随手抓石头去砸,砸碎还得自己一个个挑果核,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短刀重见天日,被她别在最外层的腰带上,专用来敲各类坚果,刀锋上那诡异的颜色谁知道是不是有毒,她可不敢用来割野菜,毒死自己又不好受。
在她第一次敲坚果时就发现木柄上刻了两字,「安宁」,她不确定这是这把刀的名字还是刀主人的名字,又或是自己的名字……?但自己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不觉得这两个字跟自己有关系。
这两个字最大的用处就只是让她知道一件事:「原来我识字?」
第三周了,自从发现文字后不知为何没有断发的欲望了,她随意地散着发,额前的浏海已经盖住半只眼,她想着「反正头发又不吃」用短刃削去发丝,一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如果她识字,那至少是有受过教育,应该不至于来自太落后的家庭,而且又有人希望她能活下来,难道自己是什么祭品,给供山神来了?这也太荒谬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短刀入鞘,被随手放到岩缝之中,她现在正在一处山壁上的溶洞中,她在挖野菜时无意间发现这个小口,隐约感觉到里面传来的热气,没想到弯腰入内后别有洞天,上有奇石下有泉,温度不算太高,可能这处已经是泉系的末端,但在雪地中已经是奇暖和煦,她便进入洞内休息一会儿。
「说起来……我不用吃肉吗?」她一直有种自己应该要吃肉,但又没这么强烈食肉欲的迷茫感,盯着眼前垂下的乳白怪石,忍不住顺势往后一靠,想躺在岩壁上,头部却传来一阵悬空眩晕感——
「呃?」
厚重的衣物阻碍她的应变,手指都还没碰到岩壁,她整个身子就倒葱般栽入身后的空洞中,翻了几圈又摔进一个箱型的空间。
「??什么……?」
箱子边上有个巨大的把手,似乎是感受到箱内的重量,缓缓的摆到另一边,她都没来的及翻过身,箱车就开始滑动……
速度不是很快,她挣扎着起身后还试图想掰回把手让车身停下,但怎么转都转不动,使尽全身力气都没能转动一点点刻度,喘着气想说干脆跳车原路走回去好了,蓦然耳边出现一个低沉男声,声线如埙乐般低沉悦耳,而语气薄凉。
他带着看好戏的戏谑说了一句奇怪的语言,有奇怪的弹舌音和连音,而她居然还听懂了——!
他说:
【小猫,爬太慢了,来不及了喔。】
语音刚落,她手还抓着箱车前的大把手,车身突然断崖式坠落——
「!@#$% ——!!!?」
叫声被卡在喉中,要不是她还紧紧抓着把手一定会被甩出去——!
她整个人都飞在半空之中,被箱车用难以想像的速度带着向前冲,时不时还要在破破烂烂的轨道上甩尾,老旧的铁轮叽叽乱叫,每一次转向都像在玩命,她想尖叫,但脸皮被高速狂风扯向后方,连声音都发不出,更别说尖叫……
箱车往下她就飘在半空中,箱车起升她又被甩回车底,谁知道这车没动力还怎么在轨道上上天下地的???
乱飞了可能有七八分钟,也可能是七八个小时或是七八百年吧,她终于以一种像是死尸一样的姿势倒在车体内,箱车缓缓停下。
此刻她在想前几天为什么要找坚果找水源,为什么不干脆死在某个雪夜就好,冻死多好,冻死总比像现在这样脑袋开瓢被打汁一样好……
「尊体安康,美丽的小姐,您是否需要一个简单的修整?」
又是刚刚在耳边的男声,这次怎么不用那种奇怪的语言说话了?怪腔怪调的……她连擡头的力气都没有,半死不活的用眼角往上一瞥——
逆着光,神明提着微弱的灯火俯首而立,半边发丝雪白半边墨,在颊侧倾泄而落,蓝瞳被两畔极端之色映的一边像纯净蓝天,一边又像深海幽蓝,鼻梁高挺而俊秀,目光有礼却疏远寡淡,几种不可思议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就是天使和恶魔的综合体,连他虚假的微笑都像是要带走她……
「请……」她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绝望得以手覆面:「让我在这儿……『修整』半个时辰吧,等等我自己会找路出去的……」
总觉得……没见过这类型的人?难道是不同种族的?我长得跟他不一样吗?现在她有点后悔之前怎么就没顺便看一下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半个时辰?」亦正亦邪的神明……那个男人,在口中咀嚼这几个字,像个刚学习语言的孩子,他问:「此乃汝等国度计时之法?可否告知在下,这『时辰』约莫需数几个数呢?」
为什么又换一种奇怪的讲话方式……?她胡乱算了一下,随口回答:「大概就数个三千六百个数吧……别管我了,我能自己回去的,打扰了不好意思……」她脑子被搅烂的汁还没拼凑回去,一团烂浆,一动就吐。
他听了貌似大吃一惊,但她几乎就能猜到他眼底肯定什么都没有,空的微风都能在里头唱歌,他说:「……作为绅士,如何能让一名淑女休息在幽暗不明的矿洞一时之久?请放心,在下使命必达,或许,一张甜美个床铺更适合小姐此刻的身躯……」
这家伙,肯定是个贵族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是这样的!
她痛苦的掩耳:「师傅别念了求你了……」还不如一开始那种凉凉的嘲讽呢!
语音嘎然而止,他略带歉意道:「……我很遗憾,您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异常,在下即刻引领您前往……」
后面她听不清了,因为她感觉世界被扭转压缩,自己被搅烂的大脑直接被倒出和胃肠心肺一起被重组又倘在体外……
「小姐,容我为您介绍,一个简单的小屋,您可以在此处休息充足后再离开……」
她终于忍不住了——
「呕————!」
男人的微笑冻结在脸上,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无礼的行为,他气得獠牙都微微露出,抵在唇上,面容扭曲:【妳个脏小猫——!妳怎么敢吐在我的床上——!】
【该死的妳,别吐了!我找盆,对!找盆!我该死的盆呢!】
【我让妳别吐了!妳听不懂吗?这是雪蚕十年丝的百支单,把妳卖了都不够赔——】
【盆!没有盆!啊!这个也成,熬药的钳锅,就这个!来!妳吐这,别往地上吐!我从沙狐换来的地毯啊——!】
一阵混乱后,天神般的男人,黑白的长发被他随意往后一耙,黑白交错,他摊在旁边的躺椅上,眼神已经没有什么薄凉或假意,只剩下满满的生无可恋……
「我说妳……出门左转澡堂,快去把自己收拾吧,在清扫时我不想看到妳。」
虽然换回了她的语言,但她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刚刚那些脏话她一字不差都懂进耳里了……她咳了一声,半摔半滚得爬进澡堂,边爬边掩面:「啊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会赔你的不好意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