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庭瞧见他,浅浅一笑:“阿泽哥哥。”
来人正是大皇子,燕怀泽。
“出来透会儿气,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了。”燕怀泽回以一笑,“咱们可有一月未见了吧,怎不见你来找我?从前你这调皮丫头常跑我那下棋,如今是越发看不到你人了。”
“阿泽哥哥日理万机,我岂好随意打扰。”裴筠庭站在离他两臂远的地方,视线仍不离远处宫墙外的点点柔光。
虽然称谓没变,可燕怀泽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疏离,心下略有疑惑,却知趣的没在此时问出口。
裴筠庭何尝不是,因知晓了黎桡的事,猜到身旁人与黎桡的关联,心中不免生出两分芥蒂。明知他身为皇子,争权夺势为自己铺路再正常不过,但到底还是平添些许嫌隙来。
从前他们意气相投,现今各自长大,身上背负的东西也截然不同,终究是同道殊途,令人唏嘘。
相顾无言间,又有人朝这走来。听脚步声,颇有几分来势汹汹的意味。
裴筠庭无需转头都猜得到,来人是燕怀瑾。
无奈扶额,老祖宗说得没错,是祸终究躲不过。
三皇子殿下这是得了暗卫的通报,得知她与燕怀泽正在廊下交谈,便火急火燎地杀过来。
自他们兄弟关系破裂,每每裴筠庭和燕怀泽见面,他都得阴阳怪气地挤兑几句。
今夜想必是逃不过一顿兴师问罪了。
可他们两兄弟较劲,总扯上她当借口作甚!
每忆及此,她都不由心疼自己一阵,连带对燕怀瑾也没好脸色。
燕怀瑾哪知小青梅的心思如此变幻莫测,见她先前欲言又止,现下又一副不欢迎自己的模样,脚步微顿,随即刺道:“怎幺,是我打扰你们郎才女貌,花前月下了?”
裴筠庭闻言皱眉,不懂他话里为何夹着火药味:“你今日吃错什幺了?别乱说话。”
“那你们孤男寡女,屏退仆从,在这做什幺?”
“说话啊,还能做什幺。”她没好气道。
“......”燕怀瑾自然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好在燕怀泽面前发作,不怒反笑,“裴绾绾,真有你的。”
回答他的是裴筠庭毫不客气的一个白眼。
不来还好,他一过来,气氛就变得愈加怪异。两个从前感情好得要穿同一条裤子,睡一张床的亲兄弟,眼下同陌路人一般,裴筠庭夹在中间,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只好抽身而退:“我该回去了。”
燕怀泽看她一眼,温声道:“夜里风大,回去吧。”
裴筠庭笑笑,心情却更复杂:“阿泽哥哥你也是。来日若得了机会,我再找你一起下棋。”
“好。”
看他们一唱一和,燕怀瑾心里颇不是滋味:“我要找母后,正好与你一道回去。”
“不行,要走我先走。”裴筠庭仰头望他,发髻上簪子的流苏拂过耳垂,“若被人看到我俩一起,就说不清了。未婚男女私会的屎盆子扣到头上,唾沫星子非把你埋了不成。”
他撇撇嘴道:“麻烦。”却还是乖乖留在原地。
燕怀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少女的娇憨与少年的纵容,使他的心渐渐下沉,最后自嘲一笑,负手离去。
裴筠庭对外说是去更衣,故没有走远,回来时也并未引起注意。然而才坐下与裴瑶笙说几句话,就听公公通传,三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移到门前,就见少年自黑夜踱步款款而来。
他身着一袭暗红的衣袍,轮廓欣长,挺拔如松。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一瞬,便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大殿上空气一窒,交谈声停止,落针可闻,只剩下他踏在毯上的脚步声。
他目不斜视,径直朝上座的皇后走去。
皇后今夜喝了不少酒,金钗摇摇,见燕怀瑾来,轻笑一声:“你这小子,又有什幺事来求我?”
他自顾一手将桌旁的茶壶提起,给母亲倒了杯茶,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母亲,儿臣要带她出一趟宫门,您给打个掩护,成吗?”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皇后端起茶杯抿了口,一时未答。
台下的交谈声早已恢复,只是总有两三道视线不经意落在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
南平郡主更是自他进来后,不顾矜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痴痴,满含情意。
裴瑶笙察觉殿上不同寻常的气氛,趁着说话的空隙,瞥一眼裴筠庭,却见她神情自若,丝毫不受影响,也不看座上那人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对小冤家。
而燕怀瑾也等到了想要的答案。
“你我是不担心,只是切记要护好她,否则——”
“否则您和裴大夫人都饶不了我。”他将肩上的红色发带撇到身后,漫不经心道,“母亲,您下次好歹换句话威胁儿臣,从小到大,儿臣都倒背如流了。”
“去。”见他自屏风后离开,皇后笑骂一声:“真是儿大不中留。”
婧姑姑在一旁为她斟酒:“三殿下与二小姐自小感情就好,娘娘瞧着也是喜欢极了,何不为他们指个婚事?”
“我何尝不想?”她美目因醉起波澜,“只是我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他希望绾绾是因情投意合,真心爱慕他,才心甘情愿与他成婚,而不是靠一道圣旨,反让两个孩子不自在。绾绾是个心思玲珑的,在感情之事上却迟钝些。不过淮临这孩子自有办法,我这做娘的,放手让他做就是。”
“娘娘思虑周全,那老奴就等着看三殿下抱得佳人归了。”
......
燕怀瑾走后没多久,婧姑姑便下来,说皇后娘娘听闻裴二小姐不胜酒力,身体不适,请她去殿后休息。
裴筠庭从善如流地起身,给了裴瑶笙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向母亲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便跟在婧姑姑身后离席。
还未走近,就见燕怀瑾靠在榻上,窗外皎洁明亮的月光正好打在夜明珠上,折射出一道线,似一把剑,落在他手心。
余光瞥见她来,燕怀瑾合拢手指:“走吧,带你出宫去。”
“出宫?”她眨巴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疑惑道,“好端端的,你带我出宫做什幺?”
燕怀瑾睨她一眼:“不是想去长街看看?”
“你!”裴筠庭震惊到后退半步,擡起一只手指着他,“燕怀瑾,你老实说,什幺时候收买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见她这副夸张的模样,燕怀瑾屈指将她的手包裹在掌间,眼睫微颤,“你我相识十几年之久,连你一根头发丝在想什幺,我怕是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的手足足比她大了一圈,指尖被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这感觉有些奇妙。
裴筠庭一悸,对上他黑亮的眸子,心间仿佛有什幺要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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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谁说我是因为燕怀泽才不喜你们见面?
裴筠庭:那是为何?
三皇子:......
要怎幺告诉她我在吃醋。
燕怀泽:呵呵。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白石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