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天下午的时候,第五精神一阵不如一阵,饥饿诱发胃火,胃火惹出高烧,疼痛蠕蠕袭上全身。
接连几日的低烧演变成高烧, 并且来势汹汹, 烧得他疲软无力!
到傍晚时,他耷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了,寒冷和疼痛叫他发出濒临死亡的呻吟和哀鸣。
浑身骨骼中像窜着无数细小的虫子,啮咬他、啃嚼他。他烫得像一块火炭,却冷得簌簌颤抖,这种状态吓得柳豆脚软腿软。她已经看到今夜的某一时刻,第五的呻吟声忽然停止,他像死狗一样直直硬硬地展在那个条桌上,她立刻与鬼为邻……
她一秒都睡不着,扎着耳朵听那边的呻吟与哀鸣,唯恐这些声音戛然而止,她今天看老王实在不顺眼了,黑黑的大嘴就像痰钵。第五一死,她可怎幺办?
也许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柳豆浮浮地迷糊过去了,耳边第五的呻吟声变成戴缡、耿涛和许多男人的狞笑声。
她又举着剪刀开始筋疲力尽的对峙了,可是她仍然是那样无助地高举剪刀扎不到人,冉豫北舒服沉醉地喘息着,她终于恨极,张大口拼尽全力咬上去……
“咯噔”!她的腿在焦急的浮梦中蹬了一下,她清醒过来,蒙蒙张开眼, 痴痴睁在黑暗中,一时不能从梦境中完全挣脱出来。
“水,水,……”黑暗里的声音。 她两眼瞪着黑暗,徘徊在梦境与现实的路上,听不到耳边的声音。
“水……”
戴缡,耿涛,宋,他们撕扯着她……她的脑子仍在与恶人斗争。
“水,豆豆,豆。”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才猛地一怔,梦境消失,向声音的方向讷讷转头。
“水……”第五在黑暗中焦渴喃喃。
柳豆在黑暗里看着他的方向,痴呆起身。在黑暗里摸到水桶,冰层太厚, 她扳不动冰块,又摸回自己的床铺,摸到背包,摸出剪刀。
用剪刀砸下几块碎冰,她用手摸索着挖出来,捧向第五。
“冰火相撞,必损无疑!”老王的话响在耳边。
一根柴火都没了,连楼下都没了,她捧着冰,立在喃喃呻唤的第五跟前犯难,怎样将冰送进他嘴里?
“水,水,豆……” 她缓缓蹲下,摸到最小的一块冰。手背寻到第五滚烫的嘴唇时,她的手“噌”地弹开。
第五的唇干裂灼烫如火碳,“冰火相撞,必损无疑!”手中浸骨的冰块,两三厘米的厚度,他……
救护队遥遥无期,他也许难逃一死,但手中的冰块会加速他死亡的步伐, 也许明天清晨他就没了,就死了!
第五死没关系,可是。 可是她怕老王!
她发誓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脏到她了!她若再被男人脏了,她就是死了变成鬼,也是个脏鬼了。
她瑟瑟地重新站起,下意识地向黑暗的四周张望,试图寻到一个可以化水的办法。事实上,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连一楼都找不出一星儿柴火 了。
她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毫无办法地咬上了嘴唇!转脸再回到手中模糊的冰上。
“水,水……”第五的声音沙哑微弱,奄奄一息。
第五的呻吟声让她犯难的咬上了嘴唇!忽然,她“噌”地一惊,仿佛被什幺念头吓了一跳,她猝然退了一步! 是的,她是被吓了一跳,被自己想到的办法吓了一跳! 不!
她禁止自己这样想! 心房忡忡地捧着冰块立在黑暗里,挪不动脚杆,仿佛那念头吓怕了她的
脚,连她自己都使唤不动自己的脚了。
第五呻吟了一声,忽然没有声音了,一点声音都没了。
柳豆心里咯噔一声,他死了! 她的心“噌”地跳上喉间!
她拉起脚慢慢挪向第五,离第五仅一步之遥,她却挪了一分钟!终于站在第五身前,她开始微微发抖,紧咬唇竭力稳住自己,让自己镇静。
她听到第五还有微弱的声息!他不能死,他不能现在就死掉!渐渐地,她低下了头,刚刚那吓坏自己的‘办法’再闯进脑际,她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最后,她颤抖地将一块冰含到了自己的口里。
“嘎嘣嘎嘣!”脆生生的声音!冰块在她嘴里破碎。
上颚、舌苔、牙关顿时森麻,冰凌逐渐融化,在嘴里含一时,她克制着身体的颤抖缓缓蹲下去。
用嘴去寻找第五。
温温的水,像一道道潺潺小溪,从她软软的唇瓣,蠕蠕注进那滚烫干涸的口腔。
高烧呻吟的第五怔住了,一秒窒息、两秒窒息……紧接着,他滚烫的唇颤抖了……
“豆——”第五心中一声震破脑层的长鸣,那长鸣,生生的,穿透心脏,冲破肺腑!
黑暗中,两串清泪,从第五眼中渗出,无声的,滑向鬓角……
第二天早上,第五拄着老王的木棍站起来了,柳豆睁开眼时,他站在当地看她。她闭了闭眼,揉揉眼再看,第五他确实站起来了。
柳豆不相信地坐起身,看他的腿,看他的腰,看他睁得黑黑的眼睛。
他还能站起来?他怎幺能站起来?昨晚她以为他要死了,坏人就是这样命大!
“我梦见我爸爸了,他正在救我……救,救我们.” 第五像傻子一样说话了,每一个字都带出一团白雾,说话声音和着肚里的咕噜声。
他急切地说:“他们的车已停在不远处的公路上,直升飞机盘旋在这个窗口,他们用电钻把这冰玻璃钻开……”
“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你睡你的,你干嘛起来?”白他一眼,柳豆开始隔着袜子挠脚。拼命挠,脚冻了,天天早晨疯痒。
第五不说话了,眼睛泛红地看着她‘嚓嚓’挠脚的肿手,那手虽小,肿得比熊掌都厚。
他心缩了!揪心! 他怎幺会烧坏脑子呢?他清醒得很,昨夜那源源清水流进他口中时,父亲的话清晰出现:“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年轻!负了债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