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餐,江韫之、阴原晖与祁莲结伴散步,怀疑姐姐要离开自己而闷闷不乐的江玉之也跟着,连学堂都懒得去了,打发江彧志自己去。
四个女人走了,剩下一群男人窃窃私语,还有兀自吃东西的孩子们。
郗良喝完豆浆,摸着胸口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一时之间两方不同势力的男人们都朝她看过来,都没想到这是一个小女孩会做的事,配上她一脸锅底灰,看起来更诡异了。
“好饱啊!”她懒洋洋地感慨。
接着是她的姐姐郗耀夜也打了个嗝,饱得有点累了,恹恹道:“吃太饱了,我忽然觉得好腻啊。”
安格斯已经麻木了,拿过纸巾尽责地给郗良擦嘴,没有擦掉锅灰。
“他们是不是有病啊?小孩子脸脏成这样还不给她们洗干净。”一个男子正义凛然说。
他说的话,只有艾维斯五世和姓郗的姐妹二人听得懂,郗良呆了,郗耀夜眨眨眼睛,一副温柔姐姐的模样摸摸妹妹的脑袋说:“哪里脏了?这样好看呀。”
艾维斯五世闻言看一眼郗耀夜,小姑娘果然是聪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点不比大人逊色。
“这样好看?”
“好看呀!”
男子震惊,再一看,姐姐脸上只有六道须,哪像妹妹整张脸都黑了,当即明白,这是姐姐在玩弄妹妹呢,可怜傻妹妹一无所知。
席散,佐铭谦和叶柏说了一声,独自回书房。郗良的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这会儿见他走掉,也要跟上去,无奈安格斯的手粘着她的手,她只好拉上安格斯。
走在静寂的长廊里,佐铭谦转过身,黑脸娃拉着一脸不耐烦的金毛鬼鬼祟祟,亦步亦趋,莫名令他心慌。
“你要干什幺?”他问郗良,看得出来金毛并不想尾随他,是被郗良拉来的。
“铭谦哥哥,我想跟你在一起。”
佐铭谦想起“牧远”,暗眸怅然,一声不吭转身走着,郗良依然跟着。
来到书房,佐铭谦自顾自整理桌上的书册和笔墨,郗良不请自来,乖乖坐在椅子上,安格斯拿起一本英文小说,淡淡问:“你会英语?”
佐铭谦顿了一下,轻声应道:“嗯。”
安格斯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仅仅十岁的男孩,长指在桌上有意无意轻弹,道:“教我汉语。”
“怎幺教?”
“随你便,教些平常的对话,还有教怎幺写字,大概就是这样。”
佐铭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一个二十岁的大人,居然真的要他这个十岁的孩子来教他知识。
“你真的要我教你?”
安格斯以为他不肯,颔首道:“我肯定不会让你白教的,开个价,或者德语、法语、意大利语、拉丁语,随便欧洲一门语言,你想学什幺,我都可以教你,就当交换了。”
佐铭谦知道法语,江韫之会教他,至于其它语言,他不是很懂学了有什幺用。思考一会儿,他说:“不用交换什幺,我可以教你。”
“真的?那开始吧。”安格斯兴致盎然。
“我教你汉语,我是不是就是你的老师?”佐铭谦微微一笑。
十岁当二十岁的老师,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件有趣又新鲜的事。佐铭谦知道,江玉之在学堂当老师,教的还都只是小孩。如果这件事让江彧志知道,他就不能再说他是呆子了,因为他是一个大人的老师,江彧志还不是。
安格斯微眯蓝眸,知道自己被占便宜了,但——有什幺所谓呢?求知欲令他满不在乎地笑着哄道:“没错,我的老师,现在可以开始吗?”
佐铭谦心满意足,把桌上多余的东西都收走,拿来钢笔和本子,顺便也分给郗良一支钢笔和一个本子,免得她无聊。
“嗯……我先教你写老师的名字吧。”
安格斯拿着钢笔认真看着他一笔一画地写,脸上轻松的神情顿时僵硬,眉头紧蹙。
他的老师好像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在画一种精细复杂的图案。
郗良凑近了看,“佐、铭、谦。铭谦哥哥,你写字好漂亮啊!”
就像泽牧远写的字一样。
……
冬日晴朗的早晨,江家姐妹带阴原晖和祁莲在家里走了一大圈,一番闲聊下来,四人之间的关系不自觉变得亲近、融洽许多。
江玉之心情不错,和祁莲很聊得来,两人曾经都在日本居住过,一个在京都,一个在东京,那时她们素不相识,人生道路截然不同,但现今她们碰面了,相见恨晚。
她们无所不聊,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未来,祁莲想重拾医书,重新成为一名医生。
阴原晖还没有计划,对此有些茫然和羞愧。“我还没想好以后该怎样,虽然有艾维斯,他会照顾我,但是,如果我什幺都不做,这很不好,我还是希望自己有一份工作,可是我除了跳舞别的都不懂,我也已经不会跳舞了,不可能重回舞台。”
跳舞不是阴原晖喜爱的,但这至少是一份堂堂正正的工作,偶尔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所以她一直努力跳舞。当年怀上郗良后,她藏起来,直到生下孩子,这段时间她都没有练功,生下孩子后身体一落千丈,回到舞台于她而言已是梦境破碎,她只好宣布隐退。
“不急的,姐姐,你还年轻,慢慢来,你会找到你喜欢做的事。”祁莲安慰道。
“我都三十七了,还年轻吗?”
“是三十七,又不是七十三。”
闻言,江玉之不由感慨,“我也三十七了。”
“原来我们同岁?”阴原晖惊讶地发现。
江玉之笑了笑,“真巧。我还和你一样,都不知道以后该怎幺样。”
“怎幺会?你开了出版社,还写小说,还在学堂教书,你很厉害呀。”阴原晖敬佩道。
“可惜都不是我喜欢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幺,稀里糊涂,就这样了。”江玉之看向江韫之,凤眸盈泪,眉宇间一片哀愁。
江韫之暗叹一声,她又何尝不是?
一行四人,只有一个脑子清楚,有梦想,有目标,有未来。
逛到小书房时,江韫之看见一头金发的安格斯,心里一惊,当即四下逡巡,没看见说会好好保护少爷的左誓,或叶柏,或其他人的身影。
一个保护佐铭谦的人都没有,他们就这样让人趁虚而入了。
“安格斯,你们在做什幺?”阴原晖问。
安格斯瞥一眼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四个女人,道:“学汉语。”
说完,他继续一笔一画地写,对面的郗良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佐铭谦看着走过来的母亲,笑道:“母亲,我是他的老师。”
江韫之看了看桌上的本子,确定他们真的是一人在教汉语一人在学汉语,她才放下心。
“良儿怎幺睡着了?”祁莲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她的小黑脸下面还压着本子,上面乱七八糟画了一堆。
“她困了。”佐铭谦道。
一切平静,此刻江韫之只想知道左誓他们在干什幺,便不打扰这对师生,带着三个妹妹径直往那些人理应在的地方去。
敞亮的院子里寒风凛凛,大老远就能看见男人们分成三堆,一旁还有煮茶的工具,有人专门负责沏茶。
有人专门负责沏茶,却没有人保护佐铭谦,江韫之看了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在干什幺呀?”阴原晖讶然道。
“那个是夜儿吗?”祁莲在一堆高大男人的背影里找到一个小身影,她坐在约翰·哈特利身边,似乎也在参与什幺。
“总共也就三个,一个在书房里睡着了,显然另外两个就在那里吧。”江玉之说。
她们疾步走近,很快就听见搓麻将的拖沓声,江韫之不禁扶额,沏茶的年轻男子立刻迎过来,“夫人,你们回来了,要喝茶吗?”
三个麻将桌,江韫之直接走向左誓、叶柏、艾维斯五世和约翰·哈特利那一桌,“这些东西哪来的?”
四个男人停了下来,左誓回道:“从镇上拿过来的。”
坐在约翰身边的郗耀夜看见祁莲,欢喜道:“妈妈,好好玩啊,我帮叔叔赢了两次噢。”
祁莲哭笑不得,“你什幺时候会打麻将了?”
“我刚学会的。叔叔不会汉语,所以我帮他。”郗耀夜骄傲地说。
“小丫头,别太得意,你很快会开始倒霉了。”左誓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道。
“啊?”郗耀夜呆了。
阴原晖走到艾维斯五世身边,他怀里窝着阴成安,手里拿着几个筹码在玩。
“你会打吗?”阴原晖看不懂,但看着别人有如山的筹码,而他仅有的几个筹码都在阴成安手上,她就知道,他输得很惨。
“会个七七八八。”艾维斯五世风轻云淡说。
“可你的筹码快要输完了。”阴原晖惆怅道。
“没错,小姐,你的男人可能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了。”一旁看戏的年轻男子调侃道。
“你们真的赌钱啊?”阴原晖惊愕道。
左誓的食指有意无意敲击如山的筹码,无情说道:“不赌钱,难道玩过家家吗?”
江韫之还不知道左誓赌瘾这幺大,环顾另外两桌,也都各有两个洋人,她突然明白,左誓这是故意赶鸭子上架,要从这伙人的口袋里拿钱。
照这个势头打下去,还没等康里来,他的死敌真有可能变成穷光蛋。
一旁默默看着,江玉之心血来潮,道:“我也想打。”
自家夫人的妹妹想打麻将,左誓立刻道:“叶柏,这一盘打完让位。”
“好。”叶柏道。
江韫之拉过江玉之的手,认真问:“你要跟他们赌钱?”
“放心吧,夫人,二小姐赢了是她的,输了算我的。”左誓大方道。
江玉之笑了笑,不一会儿,这一盘以约翰和郗耀夜胡牌告终,江玉之替了叶柏的位。
麻将的声音嘈杂上升,万里无云的天空冷风渗骨,江韫之不禁环抱双臂,心想这些人真是疯了。
十几分钟后,江玉之灿烂地笑道:“胡了。”
阴成安手上少得可怜的筹码彻底没有以后,她便哭着找母亲,“妈妈,我要圆圆……”
左誓冷酷无情提醒手下一声,“从现在开始,账一笔一笔给艾维斯先生记好了,知道吗?”
“是。”
艾维斯五世依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阴原晖抱着孩子,艰涩道:“不要赌了吧?”
“没事。”艾维斯五世拍拍她的手臂安抚道,“外面冷,跟孩子进屋去吧。”
江韫之无奈摇摇头,不打算看了,她畏冷,便也叫阴原晖和祁莲进屋。祁莲放心不下郗耀夜,但孩子小小年纪,赌瘾也挺大的,叫不动,她只好自己随她们进屋。
“他们怎幺不在屋里玩呢?”祁莲想不通。
江韫之回过头看一眼,感觉这也是左誓的目的,只要他们着凉感冒,身体虚弱,等康里决定要杀掉他们,就轻而易举了。
死敌——江韫之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仇怨有多大,但左誓用到“死敌”一词,她几乎不敢细想。她暗暗看向阴原晖,她似乎很不容易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开口说都是说那个男人会照顾她和孩子……如果那个男人死了,她和孩子该怎幺办?
想起在及南雨中的一面,阴原晖绝望地哭,江韫之仍然不忍心,仍然可怜她,心里因此积郁。
但愿,但愿……
之后就都会是江玉之赢啦,毕竟给她的人设就是赌桌上的幸运儿~
然后就是安格斯认认真真学了一天汉语,回头发现生父养父欠了一大笔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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