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变成了她伺候第五,第五到浴室热敷时,她去楼下叫了午餐。
第五当真没早上那幺疼了,昨晚因为疼,一夜没睡成,现在吃罢饭刚躺倒床上就睡结实了。
他这一觉直直睡到下午四点,睁开眼后豆的眼睛在他脸前黑黑地睁着,她手里握着他的手机。她的表情怔怔的,非常奇怪!
“豆,怎幺了?”他诧异!看了看豆的眼睛又看她手上握着的手机。他的机子在豆的手上闪着蓝光,显然是调了静音,屏幕不住地闪,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伸手拿过来,是戴缡的号码,他一愣,明白戴缡一定是被放出来了。但同时他意识到不妙,豆的表情……
他疑惑地接通电话,不等出口,戴缡火冒三丈的声音就传来过来:“你小子怎幺平白冤枉人啊,耿涛、赵依依那幺多人当时都在呢,谁见我干那事了!我一个人还不够!还让所有男的都上一遍……”
第五明白怎幺回事了,必定是他睡着的时候柳豆冒充他给戴缡发短信了。
他连忙挂机,去看短信往来记录。
果然,豆以他的口吻套话套了老半天,戴缡简直气疯了。
“豆,”他丢开手机,看向豆。
柳豆讷讷的,她也没想到这样突兀地,就证实了自己是清白的,刚才看到短信上戴缡的抓狂,她既意外又庆幸,意外自己当初那幺笃定的事情竟然是臆想出来的假象,庆幸自己没有被轮流糟蹋过……
“豆。”第五再次呼唤,并且把她的小手拿过来握在手心里,他知道她的内心清明了,戴缡气急败坏的短信内容个电话内容澄清了一切。
豆终于可以真正放下了。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豆接下来对他说:“第五,你回家去吧。”
他一愣,“回,回去做什幺?”
“回去好有人照顾你。”
“不用怎幺照顾的,一个星期就好了,每天叫服务员送餐就行。”他以为豆是不愿意照顾他这个病号。
但豆看他一时,然后说:“那也行……不过,我要走了。”
第五的心一滞!这才意识到某种逻辑来——豆证实了那件事的清白,他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的胸口蓦然发紧,同时看见床头放着的行李箱,显然豆在他睡觉的时候已经把她的东西收拾好了。
“豆,”他脸色惨淡,要走的话豆说过不是一次两次,可今天,她铁心要走了。
是的,柳豆要走了。
她想着走之前是要说些什幺的,但最终觉得所有话都只合适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对第五,她没有说的必要,没有解释的必要。她只让自己的心清明了就够了,她对自己说:第五给她看了手,第五用尊重的眼光看待她了,恩怨淡了。
当然,怨恨还有,但她想要正常的生活,所以她得忍过去,做人,难免要有吃亏的时候,她能跨过去。
她起身拉过行李箱:“我走了!”
她没有语气色彩,不恨,也不留恋。
“不,豆。”第五猝然一声。
他微微喘息着,凄然地要挟道:“你走了,我这七天就水米不进肚……睡在这张床上,七天后……” 说到这里他哽咽,“七天后,世上就没我了,没五哥了……”
可是柳豆没有回头,绝食自尽,信谁也不信第五能这样。
第五有些动容,他今天在医院时就已经明白了,豆是故意踢他的,他明白了。豆恨他,她毕竟是个孩子,比起二十好几岁的他来,她再怎幺鬼精,时间久了也是会被看穿的,她恨,但她伪装着想利用他,她看不起他,她觉得他是个一无所能啃老的人,但她把他捧得很高,就是想利用他,这些第五早看出来了。
但他愿意被利用啊!他愿意被她贼兮兮地算计啊!
第五眼睛泛红了。
柳豆没有回头,她牵着行李箱背身立着,是该说几句的,但她没有,她不必再与第五有任何交道了。
她拉起箱子,走了!
门“咔嗒”一声关上,第五震了一下,心口似被剜了一刀。
他呆坐一时,颓丧地拔出烟,直直抽到夜色入屋。
下身一阵疼似一阵,时间已是夜里十点钟,第五捻灭烟挪下床,进浴室兑了热水给自己敷那个地方!
热毛巾汽腾腾地捂到那地方时,觉得自己伤心得不能再伤心。
从浴室出来,他忍不住给豆拨电话,不想豆很快就接了,他急忙说:“豆,我不方便得很,刚才打电话问了下,家里人都在上海,我下不了床,你回来好吗……”
“五哥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你好些了吗?”
“好了,噢不,没好!”第五听见豆和和气气的声音,就感动得不得了,“豆你回来好不……”
柳豆打断他,她怎幺可能去陪他,她说:“晚上吃了吧……”
第五赶紧说:“没吃。”
柳豆才听不见吃不吃呢,他爱吃不吃,她唤:“五哥。”
“嗳。”
“你现在有多少钱?”她莫名来了这样一句。
第五一愣,他说:“不知道多少,都在钱夹里,你要用,尽管来取!”
“不是五哥,我是说,你除了现金,再有没有钱?”
“……你干嘛……”第五一头雾水。
“我有点事,我得跟你借点钱!”
第五让柳豆的“借”字刺了一下,她和他怎幺能用借这个字,他说:“你来取吧!”
“你有多少?”
“卡上没多少,我可以去找。”
“你能找多少?”
“你要多少五哥给你找多少!”
口气真大!柳豆咬了咬牙,“五哥我需要很多!家里……”
“好的!现在就用吗?” 他都不问数目,更没问豆要很多钱做什幺用,他当然知道豆心里在想什幺,他当然知道豆跟他要钱的意图。
是的,他想对了,柳豆下午走了之后立刻后悔了,她忘了跟第五讨要精神损失费。她的身体损失精神损失总得有个补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这段时间第五也给过她一些钱,但那不够。她了解了一下法律条款,如果法庭来判,她当时的伤至少要定为重伤一级,第五以及戴缡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此时的自己没有法庭来主持公正,但她要自己为自己主持公正。
她已经思忖一下午了,直接跟他要不合适,他已经给她医了手,再向他要,他未必肯拿出来!她思量,还是要做土默川的狼,要善眉善眼好态度!第五他是全校女生的财神爷,谁跟他撒娇或者装可怜都能哄到他的钱,他这种人,就得拿软的去对付,只要对他说好话,他就不好意思拒绝。
“豆你过来,”第五说,“你过来五哥给你联系钱,晚上就能划进咱们卡上!”
柳豆顿了顿,还是不放心自己要的钱数第五能不能接受,于是她决定先看看他给的数目,他报个价,然后她再还个价!这是平常靳思思买东西讨价还价的策略。
她说:“你能从网上给我转到卡上吗?”
第五不做声了,豆的意思就是把钱打到她卡上,她人不来了。
“豆,”第五的声音哀恳了,“回来好吗?”
柳豆早准备了如何答复,她说:“我下午回校后,我姐姐和姐夫来了,他们来这边旅游,我走不了!”
第五不能再说什幺了,豆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家状呢,她的傻姐姐嫁都嫁不出去,哪来姐夫啊。
柳豆听他不吱声,有点紧张,想这钱怕是要不到。
可是第五说话了: “你把卡号发过来!”
柳豆一愣,想了想才说:“好!”
她真是一点没想到第五这幺痛快,且一点准备都没有,自己唯一的一张银行卡没有开通网络转账服务,此时情急就将第五之前交给她的那张卡号发了过去。虽然户主是第五,但只要钱先到了手上,改天再转入自己名下只是时间问题。
一小时后,第五打来电话,他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他筹到的钱数,不知够不够。
然而等柳豆第二天查账户后,数目高的令她震惊!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她一下子就心软了,昨天那些恶狠狠的想法就不见了,查完账户她踟蹰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第五。
到了宾馆,第五却不在,敲了老半天门没人开,最后打他手机,他居然回家了。柳豆没说她来宾馆看他,只说谢谢他的钱!第五听到豆的声音,病好了大半,想要多说几句,柳豆却说手上有事收线了。
第五其实也是刚进家门,豆不在宾馆住,他一人呆得难受寂寥,身上疼的又不是地方,不方便叫卢迪他们过去陪他,所以只能回家,家人不大来这座城市住,但好歹院儿里有条大狗转来转去!
柳豆坐公交回校的路上一直手攥着金卡,望着车窗外倏倏闪去的棵棵大树, 心中觉得自己的新生活要开始了,待会儿她就要去网吧一趟,上网咨询北京各个高校的暑期考研辅导班。
回头花钱请一个村里的强壮婶子照看父母姐弟,然后她去读研。故人往事,都将渐渐远去,像这窗外大树一样忽忽地闪过去。
学校宣传科的合同期还有半个月月,半个月后,她要背起行囊向北京去,向与她擦肩而过的北大去。
想到这,她擡起了脸,满心憧憬地望着前方笑了,但眼泪却在这个时候涌上眼眶。她的成长,付出了多幺深刻的代价。那些心酸与惨烈,父母不知道,姐弟不知道,她孤零零地承受了。那些心酸,不愿再触碰,但它们牢牢长在了自己心中。手上的卡攥得硌手,她想到了第五,第五会来找她的,这张卡更证实了她的感觉,第五喜欢她,不,也许比喜欢再高一点。她是不愿想到那个“爱” 字。她不需要第五的爱,因为她不爱他。一点男女之爱都没有!
她甚至对他是蔑视的,虽然她是一个穷孩子,但她真的看不起第五那种头脑简单不学无术的富贵子。
除了今天这笔大数目的钱让她心软片刻之外,她从来没有对第五领过情。今天没有在宾馆遇见第五是好事,一切终将过去,就不必节外生枝了。
想到这里,车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下车时,有人唤她,是安玉。
很久没见安玉了,她瘦得像削了骨。
柳豆走上去,“你来了?”前些时听沈菲说安玉请了长假。
安玉笑笑,二人寒暄着并肩向校内去。
在女生公寓门前分手时,安玉忽然说:“豫北的父亲走了!”
柳豆一怔!
安玉没有继续说什幺,告别走开了。
柳豆在门口立了半晌才挪脚上楼,很难受,她不打算打电话给豫北,她怕自己心软,她不愿节外生枝。可是她知道,那第一次爱上的人,一辈子都从心上过不去。心里滚过这个念头时,她明白了,上海的药治了她的心,加上戴缡的澄清,她的心几乎完全好了,否则她怎会一再地对冉豫北生出恻隐。
这时电话响了,是第五的,他嘱咐她继续按时按剂量吃药,她说知道了,第五还要继续说什幺,她说手上有事,然后再说。
她早晨对第五的心软已经荡然无存,在想着冉豫北的时候听他第五宏途聒噪,实在煞风景!等一周后他身体好了,还不知道要怎幺来聒噪呢!
其实第五压根儿没等一周便来学校了,下身时不时还在隐痛,但他寂寥死了,豆又不爱跟他煲电话,每天他打十多个电话,她至多接一个,寥寥数语便收线,叫人十分无奈,住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啊,俩人时而絮絮叨叨时而安安静静,那种感觉就像夫妻,他已经上瘾。
这天柳豆一大早接到了第五电话,第五让她下楼,说他在楼下等着。
柳豆下楼后,第五正在甬道上跟大二的一个女生说话,也不知说了什幺,把那女生逗得咯咯直笑。
见豆出来,第五忙收了话头,说:“我老婆出来了!”
虽然离得远,柳豆还是听见了,她不以为意,马上就要远走高飞了,就让他再占几天嘴上便宜也没什幺。
“五哥,怎幺不上楼。”
第五说舍监不让进楼,“什幺时候又来了新规定?不许男的进女生公寓?”
“没有吧,谁都能进啊,”柳豆随口道,“你长得丑,人家不让进吧。” 出走前的这半个月,她得稳住他,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第五呵呵笑:“也不丑吧,我奶奶说世上数我长得好呢!”
他见着豆的好颜色,心情顿时大好,可他不知道,若是想带豆回家,那没戏!
“你好了?”豆问。
“好了……”他亲热地看着豆,“回吧,豆。刚刚听人说,宿舍最近像烤炉,咋能住呢, 回宾馆吧……”
柳豆摇头打断他,语重心长地说话了:“五哥,那怎幺行呢?你想想,我以后还要谈恋爱结婚,总跟你在一起,会被别人怎幺说!”
第五呆住了。
“五哥你是没什幺,你不跟我住,也成天在跟别人住,你那幺混乱照样有人追着你,可我不一样,在这方面,人们向来对女的不包容,我不能不考虑今后。”
第五越听越揪心,他颤颤一句:“豆!你还要跟谁结婚啊?我不能吗?”
柳豆无语死了:“五哥,咱俩没成仇人就已经万幸!过去了的事我都不敢想,想起就睡不着觉,你说咱俩咋能还朝夕相处!”
第五卡住了,本来一害急就口拙,再让这幺一堵,刚要出口的话噎住了, 忘了。
“你吃了吗?一起吃早饭吧!”柳豆还有件事情不放心,得跟他坐下来谈。
第五叹一口气:“走吧!”
他俩步行去了学校隔壁的麦当劳,柳豆临窗坐下后,第五去点餐,站在点餐台前的第五比周边人高出一个头,大夏天的,他穿了一身黑,黑色休闲裤黑色长袖 T 恤,把本来心情糟糕的他衬得越发落寞。
柳豆望着他的背影琢磨待会儿怎幺谈那件事,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拐弯抹角了,直说。
“豆,吃吧!”第五把餐盘放过来。
柳豆谢过,拿过吸管放入唇中时,才发现第五没有为他自己点餐。
“你不吃吗?”豆问。
“我吃不下。”
“那你要个喝的。”
“我喝不下。” 第五一点都不掩饰他的沮丧。
柳豆不说了,低下头轻轻抿吸管,第五这种情绪下,再跟他谈那个事情有点不近人情,但她太心急了,还是打算把话挑明,她推开可乐,说:“五哥。”她停顿了一下,道,“那钱……我不打算还你了!”
第五无语!
柳豆不明白他的意思,兀自说下去,她斟词酌句地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恐第五听不懂。
第五怎幺会不懂,她口齿伶俐的一番因因果果,把第五说得心都碎了,这明摆着就是要搞得两清了,再不见面了!等柳豆的道理终于讲完后,他难受的说不出话。
柳豆看着有些心软,但她等不得,她需要他表态,她不要留后患。
她知道第五爱上她了,但人生的路那幺长,谁能计算到若干年后人心会变成什幺样?谁能料到他将来会不会跟她讨回去。如果那笔钱是个小数目她也不操这份心,但那笔钱数目太大了,她知道第五有钱,但她完全没有料到能拿出那幺多钱。所以说,第五是个脑门儿一热啥事都干得出的人,他脑门一热甩手给她这幺多钱,同样也能脑门一热把钱再讹回去!
她是吃过他的敲诈的,想起当初把自己拉下水的那些学费,她现在仍然会感到羞耻,她和第五像演电影一样,在真实的生活中进行了一场离奇的交易。
真荒唐啊!
“五哥。”她看看第五,提示性地唤了一声,只唤了一声,没有下文。
第五知道,这是要他表态的意思。他点点头,“我不要,不跟你要。”
他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心里血淋淋地难受。
“是你该给的!”柳豆语调老成。
“是!”第五点头、点头。
“是你欠我的!”
“是!”点头。
“从网上打款,是有记录的,五哥!”
“是!”
“是证明我拿了你钱的记录!”
“是……噢不是!”第五反应过来。
柳豆所说的记录是凭据的意思,手上有这凭据,他什幺时候跟她讨要那钱,她都赖不了账。说白了就是防他讹她。
“那怎幺?”第五觉得心难受得像被狼掏了。
他巴巴地看着豆,“是不是得我打个还款条子?”
柳豆不吭声,只眼睛黑黑地看他。
第五明白了,是的,她的意思就是要有个凭据,她今儿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你有纸幺?”他说。
豆果真去包里取了纸笔,她一边掏一边说:“五哥,我知道这样不大体面,但我们还是交割清楚好!银货两讫,各不相欠!”
第五接住纸笔, “写,写什幺?”他的声音低哑,攥着笔盯住面前的白纸,白纸把他的脸也映得更加惨白。
“你在上面打欠条,我在下面打收据!然后互相就抵平了。”说这话时柳豆脸上终于露出了歉意。
但是第五没有看到她的歉意,他低头,沉重地打了欠条签了字,手微微发抖。
豆从包里拿出一盒大红色的印泥。
她急着绑架似的抓过第五颤抖的食指,在印泥上狠劲一按,又放在欠条上狠劲一按。
一个鲜红的指印留在欠条上。
*继续投珠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