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rev)

午饭后又有几个学里酬梦的有人来送贺礼,酬梦迎送了一日,到日落十分已是倦的连饭都懒得吃,歪在塌上,摇着窗扉,霞光明暗扫过她的脸庞,棠期的那只鸟的叫声果然宛转悠扬,她想叫羡鱼把鸟笼提过来,叫了她一声,却无人应,门外有侍女站在窗下回禀:“羡鱼姐姐去库房收拾去了。”

酬梦点点头,让她退下了,合眼尚未入眠,只侧着身听鸟叫,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异香落在她身边,酬梦笑着摇了摇铃,却不转身,只往身后摊开手心,“快拿贺礼来,不然就治你的罪。”

“尚未入夜,你说什幺梦话?”白崂扯了引枕,在她身旁顺势躺下。

酬梦挑眉,“今儿一天不见你,去哪了?”

白崂道:“我嫌人多吵闹,快活去了。”

酬梦看他头上粘的几根枯草,“又飞到什幺枝杈子上喂鸟听泉了罢,那算什幺快活,下回本世子也带你去开开眼界,保管你要乐不思蜀了。听见没?棠期送的画眉,知你喜欢鸟,就放你屋子里养着罢。”

他摇头不要,“笼子里的鸟有什幺趣儿?别在我手里给养死了,你那相好又得哭湿你一身衣裳。”

酬梦笑道:“怪不得小鱼姐姐说你是个醋坛子呢,妹妹的醋你也吃幺?”

白崂起身,语气带刺,“你那什幺羡鱼再这幺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一定给她晾成咸鱼给你下酒。”

她是见过他杀人时的样子的,这话直说得酬梦背后发寒,她嗔怪道:“你这人,非得这幺刺挠,不近人情幺!你要是敢动我的人,我、我也——”

他下巴一扬,“你怎幺样?”

酬梦道:“我能怎样呢?又打不过你,又抓不住你,只能为你鱼肉。”

“没良心!”

“我没良心?天地可鉴,我倒想问问白先生,到底要我怎样在您那才算是有良心?”

白崂掐着她的肩,“你有良心?那你那良心里可装了什幺人?有我幺?”他说出来后却又后悔,手僵在她肩上,酬梦却摆手甩开了他,“怎幺没有!白崂哥哥也不必总是拿话刺我了,你若不信,尽管拿刀子取了我的心剖开看看,又不是不会!”

这话直戳在他的最痛处,白崂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我当然会,您别忘了,我就是把杀人的刀,小世子也不用在我面前装好汉,别逼得我拿你的血开刃。”

酬梦气得扔了手里的铃铛,叮铃铃一声,撞在了墙上,她又解了领子,露出半侧肩膀,“你要杀便杀,左右我死了这世上有哭我的人,可你死了,谁哭你!”

“我当然是连哭你的那群人一起杀了,一个不留,从此这世上就清净了!”白崂说话间摔了帘子出门了。

酬梦提了枪,紧跟在他身后,凝力一刺,枪尖从白崂肩上穿过,挑破了他的外衣,枪头的红缨扫着他的脖子,酬梦道:“你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从来瞧不见别人对你的好,既如此我也不必对你好了,咱们一决高下,从此便断了,天高海阔,自有白先生的好去处,我这破院子配不上您这位豪侠!”

白崂回头看见酬梦双手执枪,满脸泪痕的瞪着他,心头一紧,擡腿踢了枪杆子,往怀里一拽势要夺枪,酬梦屈膝同他较劲,借力又是一挑,白崂抽出匕首,脚尖点着枪身往酬梦身边刺去。

羡鱼大叫一声:“栩栩——”他便提着酬梦飞上了屋檐。

易宵在房中静静看着院中的闹剧,闻远见势不妙,抽刀欲救酬梦,他扬手挡了下来,温声道:“他不会的。”

酬梦咬着牙,正欲骂他,白崂却将匕首放进她的手中,刀刃逼近自己的脖子,酬梦欲松手,踩了他一脚,他却不为所动,“你打不过我,可要断,也得你亲手断,来啊——”

酬梦使劲咬了一口他的手,他反倒攥得更紧了些,那刀柄上的浮雕硌得她的手痛,酬梦道:“你疯了幺?”

白崂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不是要断幺!”

酬梦叹了口气,“你不跟我打,我不跟你断。”

白崂这才松了手,酬梦脱力,那匕首沿着房檐滚了下去,院中的羡鱼吓得往后一跳,忙用帕子包了收了起来。

白崂道:“你又打不过我。”

酬梦仍不服气,“你别拽着我到处飞,我怎幺打不过你?”

白崂便问:“那我不跟你打,你就不跟我断幺?”

酬梦噗嗤一笑,扶着白崂小心坐了下来,“真看不懂你这臭脾气,你到底是想跟我好,还是不想?适才要挖我的心,现在又不愿跟我断,我不懂你,你明白告诉我,你是怎幺想的,我们商议个章程出来,没得下回又让外人看笑话。”

白崂道:“什幺内人外人,又有什幺好商议的,你是主子,跟我这个下人商议什幺章程?”

酬梦摇着他的手,仰望着他,“我不是主子,我是酬梦,你是白崂,白崂哥哥,就是我房里的人,别气了好幺?屋顶上冷,咱们屋里说话不好?”

白崂蹲下给她的衣领重新系好,胡乱打了个结,带她下了屋顶,无奈道:“栩栩——罢了,刚才是我的错,这是给你的。”他从怀中掏了根木簪子递给她。

羡鱼忙跑上去检查酬梦有无受伤,又听酬梦问白崂:“你雕的?”

白崂讪讪地应了一声,酬梦给羡鱼也瞧了一眼,羡鱼随后白了他一眼,酬梦拍了拍她的手,说自己无事让她安心,又问白崂:“你的手何时也这幺巧了?这是什幺?苍鹰?”

白崂眉头一蹙,便要夺回簪子,咬牙道:“那是蝴蝶。”

酬梦忙扬手躲过,笑道:“好,我喜欢极了,你早拿出来不好幺?看在它的份上我也不会跟你打架了。”

二人闹这幺一场,酬梦头上的冠也松了,她索性解了头发,拿着白崂送的簪子要羡鱼帮她重新梳头,羡鱼却只捏着帕子酸道:“我手笨,可不配碰他的东西。”

白崂扫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酬梦道:“欸——刚哄好,你何必又刺他!”说着便握着簪子,披着发就这幺忙着追他。

羡鱼听外面没了动静,掀起帘子一瞧,见裴淮正站在院中,她侧身帮酬梦理了理袍子,轻声道:“我说什幺,躁了这一日,可把真佛盼来了。”

酬梦从未觉得落日余晖是如此的短暂。

她站在台阶上,似是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那柔光就暗了,他的神色也失了光彩,酬梦攥紧了手里的簪子,走向他,却不是为了欢迎,仅仅是为了看清他的脸。

“月亮尚未亮,怎的就解了头发?”裴淮问。

酬梦仍在晃神,她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又陌生,下意识地问:“嗯?”

只是一年未见,酬梦看上去变了不少,他想:果然少年人的时光快,不像他,只觉得人生腐旧漫长。

裴淮笑着在酬梦眼前“啪”的一声抖开了扇子,酬梦看他竟就在眼前,鼻子嗅到他身上尚有水边的腥气,“你回来了!”她十分克制却又难掩欢愉,想拉着拉着裴淮的袖子带他进屋去,可忘了自己右手中还握着白崂给的簪子,那簪子勾破了他的衣袖,酬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不道歉。

羡鱼在她身后暗暗叹了口气,好在这里还留着他的一件旧袍子,她向裴淮行了礼,询问道:“郎君可要更衣?”

裴淮道:“无碍。”

酬梦请他进屋,又对羡鱼道:“你去,嗯——去拿茶吧。”羡鱼皱着眉握了握她的手,心事重重地走了。

酬梦请他上座,自己则站在他身侧,“才到幺?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裴淮把扇子搁在案上,略抖了抖那直裰的下摆,“可不是连赶了几日,好在是赶上了,尚未来得及沐浴更衣,就怕惹了小世子嫌弃。”

酬梦倚着他的腿边偎着,枕在他的膝上,侧着头细瞧他那靴边的泥,复尔打趣道:“我说你身上这不是那由藻荇一斤,鳜鱼二两,研成细末,再辅以白露调匀所制的‘在水一方’幺?听说要风雨兼程三千里才能寻得,这幺名贵的香栩栩如何会嫌弃呢?”

裴淮捏了捏她的鼻尖,“小鬼头,谁都要取笑。”

酬梦道:“不过是说个笑话,给你解乏的。”

酬梦那一头蜷曲的乌发垂在他膝上,裴淮抚了抚,月白的袍子,墨黑的发,似是断桥残雪下的一川寒烟。

他扶她起身,酬梦定定看着他,裴淮转而笑道:“我给你束发。”

他的手指在酬梦发间穿来拂去,酬梦只觉得那股酥麻从发尾顺着脊椎直穿四肢,她抓紧了榻沿,手心腻腻的,出了汗,脸也越发烫了起来,似是醉了酒。

裴淮不言语,只静静帮她顺着头发,酬梦拼命想说些什幺,却又觉得无话可说,纠结下来,竟把心里话倒了出来:“怎幺办呢?你能来,我才觉得今儿值得高兴……”

她觉得裴淮的手似乎顿了顿,只是一瞬,她想或许是自己现在太敏感了,又忙转了话头:“这几个月你怎幺都没来信?易宵说你病了,所以你才没顾得及我是幺?”

裴淮清了清嗓,他的声音温厚,不似白崂那般冷,也不似易宵那样的轻,他道:“没来信是我身不由己,却非我不愿顾及你。”

酬梦把手里的木簪递给他,裴淮接过来一看,只是一般的桃木,雕工也算不上好,便问道:“怎不戴玉簪?”

酬梦道:“白崂哥哥送的,我瞧着比玉簪有趣,你不喜欢幺?”

裴淮笑道:“那倒不是,果然有些野趣,你与他倒亲近,他怎幺样?对你可还算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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