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庭当甄钰是答应了,第二天开始给她办出国手续,约摸下个月初就送她去英国。甄钰安静下来,整日价穿着件坐在窗旁,借着日光翻翻典故,看看诗文,看得颈子酸了,倒头便睡,丝毫不知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哪儿说留洋回来的顾二爷早前和公学的一位学生有染,青春动丽的学生勾引留洋归来的老师,初来乍到的老师事事都觉得新鲜,安能把持得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同起同卧,成双捉对地出门,就是一对临时夫妻。
经报纸渲染,又说这名学生其实不是学生,是专学学生装束的妓女,学历程度幼稚无比,但勾引人的手段胜于四马路上的长三,色艺双全,行为淫乱不堪,摸出几块大洋碰在桌上,就能与之风流一场。
一些报社为了刺激报纸的发行量,笔致缠绵俳恻,报屁股哪儿还写出了这名妓女是原先蓝桥的小本家,系小宝弟之息女。小宝弟脱身烟花给人做小后,二人名色为兄妹,为了声誉,不得已分手。可那小本家不愿意与顾二爷分手,姆妈做小后誓死不入顾家,回到蓝桥重操姆妈旧业,继续和顾二爷相好。堂堂仪表的顾二爷,在国外饱读诗书的顾二爷,原来也是陶情烟花者的人物,也爱在妓女哪儿听弹词,吹山海,好在是血多,被放高了还是低了,也是不痛不痒的。
出了这一档子的艳闻,一时舆论大哗。
小宝弟的相好是顾荣金,金素娘姨是相好是顾玄斋,这蓝桥凹着顾家两个人,本就遭人唇舌,惹人嫉妒,这下小本家也凹着顾二爷,还是承了父业的顾二爷,这蓝桥的女人,莫不是个个都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还有人说是小宝弟手段太高,教导有方,才能让娘姨和息女,都和她自己一样凹上大人或是少爷。
于是小宝弟多了个绰号,叫做“赛老鸨”。
发行量日增,那主笔隔不到两天,随后又悄悄发了篇稿子,粗粗介绍了一番小宝弟的身世。说她是夫死而从妓,携女与娘姨做零碎嫁的勾当,一层肚皮颇争气,母凭子归做人小,消除了债务命也好,乃是是四马路上的一则奇闻,可只怕这小宝弟会使淴浴术。放眼整个上海滩,哪有一位妓女能真正从良做人妻妾。
一连四天,报纸刊登都小宝弟和甄钰的事情,好似小说连载一般。这些内容,都是吕江年花大价钱请主笔写的,仗着有吕家撑腰,也看顾家没有动静,当年顾家主母的丑闻,顾家也是从不搭理的,想来今次也是,于是乎报社肆意发文,稿子得越多,钱拿得越多。
愈演愈烈,顾微庭亲来访报社,那位主笔,手里正拿只水烟管抽,烟容满面,心里想着钱,格格发笑起来,捉笔又开始写稿,写了几个字,纸上投下来一团阴影,主笔擡头一看,便见到一脸愠色的顾微庭,吓得搁了笔,腰杆儿挺起,五短的身材高了几分,嘴里磕磕巴巴:“顾、顾二爷侬来有何贵干……”
顾微庭拿起桌上写满了字的纸来,看一眼,脸色更沉一分,好似覆了一层黑云,而登登笃笃的八尺身材,压得人大气不敢出一口,主笔把脸憋得通红,额上的汗水差不多要滚下来了。
顾微庭将纸揉成一团,弃在脚边,飞了一眼结结巴巴,堆着一脸假笑,做出许多滑稽状的主笔,冷声道:“身为报社主笔,与笔墨文字打交道,但登在报纸上文字却如此的伤风气。近来钱拿得足够多了,吃场官司,应当不会吃不起吧。”
哪知顾微庭不似他父亲那般不理事,会送主笔好几个官司吃,报社的其它主笔见状,不由得一愣,不敢再收人钱财办事了。而吕江年也因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消停了几日。
……
丧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