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犬之五
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发现自己怎么用力、如何哭喊着不要,也没办法抵抗男女之间天生的力气差距,处女膜被贯穿的那瞬间吧──
虽然在得知顾晓诗的年纪之后对方慌乱逃走,但顾晓诗却怎么样也忘不了从身体内流出的、那恶心的腥臭的白浊液体的气味。
她用手指轻轻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像是要从此记住这个让人恶心想吐的味道一样。
在被侵犯的那天,顾晓诗已经死了。
但另一个她,却在男人蛮横无理的抽插之下获得了新生──那是纯粹的,却又让人作呕的,来自于身体最深处的情欲快感。不在乎她的心情,不在乎她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仿佛是原罪一样,不停地撕扯着顾晓诗的灵魂,直到彻底粉碎之后被拼贴成全新的她。
过程很糟糕。
──但「顾晓诗」相当满意这个变化。
她并不聪明。
偏乡的猴子大王终究只是猴子──她不甘心,但那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事实。
她厌恶着身边的一切。
她厌恶着自己出生的家庭。
厌恶着自己的愚蠢。
──她会考试、她聪明、她是大家眼中文武两道都能取得一定成就的「乖孩子」,但这样的称赞是有许多前提的:像是不选择跨区念更好的国中,像是自己必须忘记头上那个跳级两次,大她三岁却已经到国外留学的姐姐。
众人眼中的她是「别人家的孩子」。
但镜子里的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举无轻重可以被忽略的家中老二。
她能跟谁说呢?
告诉身边的同学不是自己聪明而是你们太笨?告诉老师自己在姐姐面前根本一无是处?告诉爸妈……真是困难呢,他们两个人早就因为担心姐姐独自一个人国外生活不便选择国外的工作方便照顾她,这种有时差的亲情有存在的必要吗?
当她说自己要留在南港念书就好的时候爸妈松了一口气。
不是欣慰。
不是理解。
──那是我们终于能够少操一份心的感慨。
从爸妈和姐姐搭上飞机的那一天起,她自由了。
顾晓诗曾经考虑过自我了断,但自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于向来保持理智的人而言更是如此。跳下去会不会砸到人?上吊会不会把整栋社区都变成凶宅?生死看似私密且个人,但到底会影响多少人呢?
于是她逃走了。
早熟的不只是脑袋,身体同样也是──她厌恶这个武器,却也同样知道该如何运用这个武器。
网路能够乘载所有飘荡的灵魂。
──即使她只是个国中生也是如此。
她需要的,只是被需要。
男生无论几岁都是「简单的」,甚至可以说在有一定年纪之后判断力就会变得更加低下──生理上的衰退犹如最残忍的诅咒一样,不停提醒着「他们年纪已经大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从年轻的女生获取成就感就是一件可耻的,却又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我们都只是父权社会下的奴隶。
顾晓诗开始网路交友。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她下手的对象年纪普遍偏大,而不是选择和那些五岁年龄差的小鬼们来往──这或许是她对父亲所能做出的,仅仅是个象征的抵抗。
无论年纪,无论职业,无论社会地位;精虫上脑之后的男人们总是一个样,他们和顾晓诗倾诉着自己也不相信的情话,他们竭力讨好这个实际年龄与自己女儿相近的少女,只为了能够获得更多更多虚假的成就感。
她处理得足够小心。
透过化妆让自己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约会的地点绝对会选择有一定人潮的地方、捏造出适当的几个假身分的完整经历让对方相信她只是个大学生……然后,在目标上钩的瞬间摊开自己身分证上的年纪,流畅地念出相关的刑法条例,最后在对方惊惧的眼光中让那段时间的负面情绪得以升华。
──但即使是再小心的她,当对方真的使用「男性」的力量施暴的时候,她依旧是没有任何抵抗余地的。
很痛。
灵魂和身体都很痛。
──但是,却充满着扭曲的快意。
她找到了让自己堕落得更快的方式。
和之前玩票性质的交友不同,她开始认真执行那些看似荒谬而不可行的「指令」,她开始开发自己的身体和脑袋──她无视网路背后是谁,她只需要一根又一根的阳具敲打着键盘,让那些文字彻底淹没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身体反射性地去感知那些快意。
当她身体被第二个男人进入的瞬间,她花了一滴眼泪的额度和过去的自己道别。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粗暴,却又有效。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追赶不上姐姐,但她对于考上前三志愿依旧是有所执念;既然这个消除压力的方式能够立即生效的同时还能够让自己感受到快感,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至于怀孕那些事情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就是麻醉之后躺上手术台而已,那种程度对她而言真的算是「疼痛」吗?
她不知道自己和多少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毕竟概括而论,不过就是让对方将阴茎插入,直到射精,如此而已。
她讨厌那个在床上被翻来覆去的自己。
她讨厌那个在床上高潮抽搐不停的自己。
她讨厌那个跪在不熟识的男人面前,张开嘴巴替他们口交的自己。
──但谁在乎呢?这很有用,不是吗?
成绩发下来的时候,她更加确信自己是「正确的」。
那年,她国三。
刚考上北女的时候,顾晓诗意气风发。
姐姐人在英国,她不需要再看到那几张讨厌的面孔,也不需要面对镜子里那让人恶心想吐的家伙。
她凭借着入学成绩被推荐加入仪队,她相信穿上绿制服之后的自己拥有了重新在世界上呼吸的权利──
但这个世界不存在奇迹。
第一次段考之后,顾晓诗重新回忆起一件事──
自己,终究只是偏乡的一只猴子。
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偏执地认为这只是一个失误,于是她变本加厉地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放松」,甚至出现同一天之内跑了三四场约会的纪录──
但依旧没用。
在北女,和她姐同样是怪物的人从来不会少过。
而她只是一只猴子。
一只会耍枪的猴子。
那天,她翘掉了仪队的练习赴约。
她装着早就不记得是谁的精液搭着捷运,转乘公车,提前一站下车──目标是从小去到大的图书馆。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冲动。
但在离开之前,她遇上了他。
──徐子渊。
当顾晓诗在图书馆四楼的阳台笨拙地抽着自己人生第一根也是最后一根烟的时候,他一脸平静地迎上来告诉她这里禁烟,然后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直接将她手中的香烟夺走,熄灭于自己的左手掌心。
「死前想要吃颗糖吗?」
不想,但是要吃。
「妳觉得我的眼神很恶心又很熟悉?这对我来说重要吗?」
重要,她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真伤脑筋,我走掉的话妳跳下去就得被抓去盘问了……给我个理由吧?」
她没有一丝犹豫,病态地将自己脱至赤裸,向他跪伏。
「喂喂,太快了很无趣啊。不过妳是知道这里没有监视器才这样做对吧?」
她没有擡头,而是将头压得更低。
「这么轻易就拯救世界的话会很无聊的,妳换个姿势在这边待段时间吧。」
那天的顾晓诗运气很好。
并不是因为遇到徐子渊,而是她浑身赤裸地待在用餐的小阳台整整半个小时却刚好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里──而就在这三十分钟之中,顾晓诗感受到了超越肉体快感层面的兴奋……以及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直到他含着糖重新出现。
「真是的,这样我就得遵循赌约了啊……」
他蹲下来,冰冷地打量着她。
像是要确认眼前的货品保存状态一样。
──名字?
顾晓诗。
──学号班级学校?
北女,爱班,2300173。
──社团?
仪队,白枪候补。
──其他问题好像太无聊了,尿出来吧。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立刻照做,同时感受到强烈且让人沉醉的兴奋感。
自己果然是个恶心的人,对吧?
──妳现在这状态挺可爱的。
她没有点头,只是用着那双明亮的双眼充满期盼地望着他。
他歪头思考了一下。
「从今天开始,妳就是绿犬了。」
他打了她一个巴掌。
「然后也是白枪。」
他再打了一个巴掌。
──顾晓诗死了。
──那天之后,只有白枪和绿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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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带着我到最黑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