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桃李花,春声寂寥。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今日天光却正好。
江南一处不大的宅院里,杏树枝叶繁茂,万里青色都朦胧在金色的缠绵中,谢祯坐在亭子里正烹雪煮茶。
女人眉眼如画,穿着素雪绢裙,一头青丝乌发拿一根白玉簪随意挽着。
她拿起檀木小几上的榉木勺,舀上一匙茶叶放进盖碗里,用旁边紫砂壶中烧开的水浇淋后,水汽便携着袅袅茶香浮在空中。
她轻缓端起青瓷盏,不多时,几片清澈碧绿的茶叶在瓷杯里舒展,羞涩的卷曲着身体,徐徐沉入杯底。
轻荡杯盏之际,浮浮沉沉,碧烟袅袅,沁人心脾,女人的面容在这朦胧的绿雾中模糊起来。
她等了几分钟,回头冲屋里喊,“阿回,茶要凉了。”
不多时,程斯回便从书房出来坐到她身侧,接过她手中的茶,细细酌饮。
男人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弯起眸子朝身边的姑娘看去,谢祯表面上风轻云淡,一双笑眼却是亮晶晶的望着他。
“好茶。”程斯回笑着点评。
谢祯接收到他的赞赏,毫不吝啬对他展开笑颜回赠他,“阿回有品味。”
午后吃过饭,二人在院子里看书。
谢祯坐在苔痕上阶的青石砖上,捧着一本晦涩难懂的经书看的津津有味,不知道是饱暖思淫欲,还是阳光太过温暖,她看着看着,眼皮就上下打架,瞌睡起来,脑袋一颠一颠的往下砸着。
程斯回瞧见了,扶着她转了个身。
男人坐在院内的竹椅上,姑娘闭着眼睛安然枕在他的腿间,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套。
阳光留恋不舍的洒在他们身上,倒映出釉金花边斑驳细碎的树影,那个从来高高在上不染人间烟火的佛子,此刻正垂眸安静地凝望着他的姑娘,眼里融化成一汪潺潺的春水。
等到谢祯醒来,已近黄昏。
此时夕阳无限,霞光漫天,江南小镇里,远处传来绵延不绝的钟声。
杏花纷纷落尽,浸润着江南的记忆,只落下淡黄色的雨。
程斯回此时还在看书,男人捧着她那本经书轻轻翻阅,窸窸窣窣,似是怕扰了姑娘的清梦。
谢祯睡了许久,脑袋有些迷迷糊糊的,她把脸枕在他腿上,睁开惺忪的眼望向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阿回,雪融化会变成什幺呢?”
“是春天。”程斯回放下经书,低头看着她。
谢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抱住他,把脸拱到他怀里。
唔,阿回身上好香,铺面萦绕着寒松夹杂着檀香的气味。
程斯回轻轻抚她的发,将姑娘从台阶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两人无声对视着。
凸起的屋檐,垂下的青瓦,梅子红透杏花满枝。
谢祯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纤长的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轻轻拢着他的鬓角一寸一寸抚至漂亮的下颌线。
眼睛,鼻子,唇。
怎会有人生的这般好看。
夕光淡淡拂落,赤金色的光线照在这人身上,仿若立在佛殿高台上,冷眼俯瞰芸芸众生的佛子。微微一笑时,那泓绀青色的眸子里泛着慈悲怜悯的冷光。
而此时他注视着自己,就像注视人间众生一般淡味,或许也是用着那样难以言明的目光。
这样的他,谢祯觉得好遥远。
谢祯的手指覆在他脸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
又觉得,阿回离她好近。
他肯与她温酒煮茶,论前们时情,今生缘。陪她今朝闲看亭前雁,明日看云卷云舒。
谢祯复住他的眼,低头朝他吻去。
当嘴唇碰在一起时,仿佛被天山之上的池水温柔的包裹住,积雪融化成潺潺的溪流。谢祯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他洗涤了。
她下意识地松开遮住他眼睛的手,怔怔地望着他。
这人此刻才不像冷冰冰的佛子,他因自己而沾染上了凡世的红尘烟火气,多了些实感,也多了些温度。
程斯回的眼眸安静地弯起,微微低着头,发丝间闪过细碎的余晖。
他将她发间的白玉簪摘出来,没了簪子的束缚,姑娘的青丝披散像晕染开的水墨。
他带着些轻柔的试探,将她的唇瓣含吮住,时而轻轻地咬磨,又不疾不徐的探入,谢祯脑中一片空白,顺从的闭上眼睛,感觉到彼此的津液在缠绕的舌间滑动摩挲着。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夕阳无限,远处暮鼓钟声渐行渐远,隔壁人家炊烟袅袅,将军躺在房顶上打着呼噜做着美梦,而她,被他抱在怀里亲。
那天傍晚的记忆想不清了,因为她被他抱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