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审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威廉总是能听到些他听不懂的话语——或许是来自遥远的东方古国,像是低呢,又像是带着恼怒的背诵,那声音让古老的吸血鬼想起他的家庭教师为他教授拉丁文语法的日子。
在细碎暗色的月光下,家庭教师举着拉丁语教材,一字一字教授威廉那些复杂而繁琐的语法,他在仅有的明亮里记住单数主格、属格、与格、宾格、夺格与复数的这些变格法。那些话语的语气像极了他背不下来变格法时的叹息,又莫名给予威廉熟悉感。
他试图抓住这一切,抓住些熟悉的拉丁语。但在他扑过去的一瞬间,周围突然陷入一片荒芜,什幺也看不见。那是极致的宁静,剥除了所有他能想象到的视角,每一个时刻都让威廉感觉到惶恐而不知所措,无数个时间点黏糊糊地连接在一起,拉长又来回摆动,仿佛是时间的尽头,所有的结局在此汇聚,没有给他留下呼吸的空间。
他好像踏进了真正的死亡中。
在冥界中有人在审视着威廉,终于伸手摸向他的头顶,手指插入青年如炭黑的发丝里。那只手温暖柔软,是威廉想象中最温柔的阳光的触感。
在这死亡的狂舞中,威廉得以接触身为吸血鬼时不敢碰触的一切——阳光灼目耀眼,落在肌肤上不会有任何不适;
他的脚底是柔软的细沙,被仔细清理过,即使是光脚踩上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有灼热的温度从脚底蔓延。
他时而在山巅、时而在深海,而每当他想要获得什幺抓住什幺,只是清楚地从梦中醒来,回到棺材中。
威廉终于沉湎于梦境,沉湎于虚诞的快乐,他向古老的东方与拉丁语俯首。
当他回忆过半时,有一只手却轻轻戳了戳他,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周宜站在他面前,夕阳从她身后打来,每一缕发丝都浸润着金色的光芒,她的白大褂像是镶金的盔甲,让威廉喉头一阵发紧,不自觉臣服。
“晚上这里就辛苦你了。”周医生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开口。
并非是她急于打断威廉,而是从他的描述中,周宜似乎看到了读书时期的自己——生理生化,必有一挂;病理病生,九死一生……那些出现在威廉梦境里的低呢,起初更像是自己背不下书反复的低语,后来则是超过自己想象的画面,与其说是超过了想象,不如说是威廉自己俯首的幻想。
男人很乖,像一只极为认主的藏獒,即便周宜要他站起来,这位古老的贵族吸血鬼却依旧会在医生面前低头。
……
回家时翁花归已经睡在了沙发上,他面前是亮着的笔记本,身上还穿着印有水仙花图案的衬衫,一脸疲倦地卧在沙发里睡过去,没有卸妆。
周宜换鞋的动作放轻,走到他身边,发现翁花归紧蹙着眉,即便是在梦里也不安稳。
周宜去给他拿了卸妆油、喷雾和化妆棉,轻手轻脚准备离开,对方却猛地睁开了眼。
他蜷曲着身体双手抱胸,一脸警惕,见到是周宜才勉强放下心来,哑着嗓子开口:“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周宜略一点头,准备往房间走,身后却传来了布料落地的声音,女人下意识回头,没有忍住倒吸了一口气——翁花归身材比之前还要高一些,将近两米,而他的头顶有一对毛茸茸的熊耳。
青年赤裸着,肌肉匀称的上身就暴露在周宜面前。
“我很难看吗?”他囔着鼻子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哭过了一场,连眼也是红的。
周宜不明所以,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此话怎讲?”
“时尚,狭隘的审美。”翁花归赤裸着站在周宜面前,像是水边的纳西塞斯,美丽却又偏执。
“是的。”周宜点头,她深以为然也。
“兽人,可悲。”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熊耳,自嘲地笑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周宜的招手,青年下意识低头,感受到一只手在自己耳朵上抚摸,很柔软,被玩弄着有着奇特的快感。
“它很可爱。”周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