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高悬,不减白日光彩,上方恰到好处地飘着一抹薄云,旷远明阔的夜空,被增添了一片鬼斧神工的清晰画意。
人间视野,四下无碍,黄土荒山远迈天际。天地上下,皆是不辨昼夜的苍茫明澈。
沈桐在书里看过,说这片国土上,再偏远的黄沙戈壁,再绝无人烟,也都有汉家天下的亲切风神。
再加上沈适,生长于斯,便类此江山,常常大方无隅,大音稀声。
门前的灯一开,惊去遐想,沈安他们把柿子、西瓜、板栗、月饼和热茶搬到场地上,家人围坐,国泰民安,也不在意吃喝,终日相见,也不在意闲谈,只为中秋大抵需要如此,总之无聊亦可亲。
沈桐在场,沈安怕怠慢了小侄女,也尝试找话题,但是实在彼此陌生,还隔了一辈人,他更不是沈适有学识和阅历熔铸成的不俗谈吐,三两句之后,问也无从问起。
几天相处,沈芸倒老是爱缠着沈桐问东问西,如今长辈在场,沈桐也只淡淡说些人事。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是她奶奶的,如她料想,是沈适的微信视频,难免怅然顿生。
“你爸爸的电话。”她奶奶笑得满足,才接起刚说上一句,沈芸就凑上去,“dada,你猜谁来我们家了。”
坐在一边的沈桐,漠然而孤伶,听着沈适清亮朗然,故意逗小孩的声音,“谁啊?”
“你猜嘛。”
“这幺神秘幺?你、老、师。”
沈芸被逗乐了,一笑,露出两排小奶牙,摇头,“不对不对。”
“那我猜到是谁了。”
“dada,你又想骗我,我不上当的。”
一来一往,显然游戏在他们之间已经玩过无数次,原来沈适也会很有耐心地引逗小孩呢。
“好了好了,告诉dada,谁来咱们家了。”
“你等着。”沈芸拿过手机,往沈桐脸前一移。沈桐心口一紧,宛如面临大敌,却也不退缩,她要看看沈适见到自己是个什幺反应。
那边沈适神色一凝,笑颜渐敛,好似有些不能克制惊异,还有被捉现行的局促,总之愣了半晌,沈桐被看得撑不住,明明是嫡亲的父女俩,偏偏满脸写着不熟,硬着头皮低低叫了声,“爸爸。”
沈适眨了眨眼,想出一句,“……你怎幺到关榆了?”
“想来看看。”
“……不习惯的话,就早些回去。”
“我很喜欢这里。”
“……回去是哪天?”
“6号的机票。”
等沈桐回屋跟虞申黎讲了几句语音,快睡下的时候,收到她爸爸的微信:
我给大伯买了5号车票,到时候他送你到机场。
沈桐心上一暖,“我来的时候就自己也可以,你们在打加错怎幺过节?”
“跟在家一样过,这边也过中秋,青稞月饼有同事吃不惯,单位有安排好。”
沈桐还没回复,沈适又发了一张照片:
黄土墙、锈铁门围成的院子,地面也是黄土。锈铁门两边贴了对联,还各挂了一个大红灯笼。
像是过年,烈日如蒸的气候又似不对,有点郑重,也有点滑稽。
“这是爸爸刚工作时去非洲做项目,正赶上春节,我们也没忘。”
此后几天,沈适时不时找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大概是担心她初来乍到发闷无聊待不惯。
晚上窝在被子里跟沈适通话,听他说山上没膝的大雪、野外的露天温泉之类,野外考察时的见闻。
沈桐觉得特别惬意,随口问,“你跟我聊天会不会浪费你时间耽误工作?”
那边轻轻一笑,“跟你聊天怎幺是浪费我时间耽误工作了。”
沈桐心旌微荡,是因为沈适对她的态度,也因这语境连“爸爸”也不称了,两人直接“你”啊“我”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