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优秀的毕设给她带来了政府机构的工作机会。

人才本该输送进专业领域,但当时的人普遍认为,再专业也比不过政府的铁饭碗,学校把人才输送进对口的政府机构才是天经地义行善积德,尽管这个机构对口和真正的专业对口,往往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几年后,年轻人就不得不佩服长辈的先见之明。

反正当时她通通没有去面试,离了校就跟脱缰的野狗一去不复返。

她去了一家平凡的公司做了普通的岗位。

“今晚去聚餐?楼下装修了三个月的店终于开门了,八折优惠哦!”同事站在办公室中央吆喝。

她欣然前往。

只不过在续场去KTV的时候,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人群里失去了她的踪影。

作为大游戏公司的外包公司职员,了解行内热门游戏是工作内容之一。

电脑里,代表她的游戏人物登场,电脑外,她眯着眼,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直到游戏人物发出一声惨叫,她睁开眼,发现到处都是铁石壁的矿洞上方,飘满队友的怒吼。

号称“划时代制作”的网络游戏,她那作为公测时期就注册的账号,不仅等级不高,装备还破,要不是游戏里每个赚钱的点都摸得熟透,别人都花钱的时候她还算赚了点小钱,可以说她的号玩得连小学生都不如。

原本她在游戏中一贯佛系,一方面是为了观察竞争对手,一方面是避免被占据太多时间,不过这款游戏是她见过沉迷机制最多的游戏,而且专门针对成年人,只要能引发成年人竞争心理的,里面通通都有,升级打怪副本pk是基础,在此之上什幺结婚系统,离婚系统,交易系统,买地建房,社交联盟,审判仲裁应有尽有,甚至还分东方大陆西方大陆,只要是在游戏史上出现过的游戏机制,通通都能在这儿见到身影,这个游戏就像是所有游戏的大杂烩,花里胡哨,迭代迅猛,天天都有新玩意。

她就是被“交易买卖”套牢的。

随着越玩越深,她也没绷住佛衣,转身换上战袍,闪亮登场成为一名赏金猎人——衍生的无数种边缘职业之一,只要时间少钱又多的玩家想要什幺东西,在世界频道上发布悬赏令,赏金猎人就会应征为其满世界寻找所需物品。

发展到后来,她会专门将紧俏物品囤积起来,等人求购。

为了获取这些东西,她跟其他赏金猎人组成一支固定队。

要是可以,她并不愿意和人分享劳动成果,游戏初期,金主们的要求她一个人在野外就能完成,但游戏进行到现在,金主要求的东西就只有副本才找得到。

副本是衡量游戏质量的标准,也是游戏里最难攻略的地方。

互联网的根本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而当时互联网发家的科技大佬,跟竞赛似地成天想着怎幺把人和人串在一起,谁串得多,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连她所在的小公司,她的上司也老提醒她,要多融入公司,多融入群体。

这款游戏的开发商在“串人”方面天赋异禀,深得奥义。

她被很多队伍拒绝过。

大部分被拒绝原因在于大家装备之间有贫富差距,她是寒酸的那个,一身平价不起眼的基础装备——谁让她好东西都拿去换钱了?可能趾高气扬的对方身上正穿着从她这里买走的装备。

“你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

神庙大殿中里,端庄祥瑞的兵法与正义女神九色彩翠衣下,霓虹骚紫亮红勾边战袍的男人睥睨着身穿银色软甲的她,话刚落音,公开频道显示对方同意了一名初阶女性玩家入队申请。

......

她的队伍,当时就在大殿之中招人,在看到世界频道公开拒绝她的入队申请后,竟然主动向她发来邀请。

进去之后,她才从恍惚中清醒,发现上了贼船。

“兄弟,你划水之前能知会一声吗?”

这款游戏除了元素大乱炖外,画面拟真度很高,比如人物形象的捏造,以前的网络游戏都是单一人物选择,这里可以上传自己的私生活照,由系统自动为玩家设计一张介于二维和三维之间的脸,那张脸还紧紧贴合了玩家本尊特色,大概只隔了十米滤镜的差别吧,不然不会在她上传照片后,系统直接把她判定为男人。

揭穿她的队长,长着一张四方脸,看上去威武雄壮,人却婆婆妈妈,队里的人基本无视他,在他面前划水的划水,拖后腿的拖后腿,吵架霸凌一样不落。

不能怪她不专心,穿野林进矿区的路上,他们不停在抱怨,抱怨股票,抱怨物价,抱怨女人,抱怨工作,抱怨生活......活生生把她听入眠。

尽管上线四十分钟三十分钟都在梦游,不过仍然轮不到她垫底,副本下到一半队伍就全灭不得不从头开始那刻起,队里的火枪手就将炮口对准了刺客那矮子。

这两人是一对活宝,火枪手狐狸长着一张白皮冷脸,两只眼睛上挑人如其名,操纵的纯物理输出系,典型的社交牛逼症,而本来不高面具还罩住三分之一脸的刺客小矮子,操纵的灵活的物理输出辅助,但木讷口拙,操作其笨无比。

这两人一对上,就吵得不可开交——通常都是狐狸骂,而小矮子一声不吭的下一刻,就送上一个失误大礼包。

队伍常常因这两人不得不半路停下来,一小时打完的副本活生生拖到两小时。

还有一个医生,特别会摘清自己,络腮胡子的江湖浪人全身都写着“装逼”俩字,加血时永远把她排末端,原因是她法系输出,给她输血她也坚持不了多久,而他信奉“无为而治”,只要一到大失血时刻,直接就当队里没她这人了。

他们五个人每天有默契地晚上八点上线,凑在一起下副本,期间划水的划水,吵架的吵架,看戏的看戏,然后十二点不到,大家就收工,一点都不留恋,各自就下线。

也不知五个相同作息的上班族怎幺就凑一起的,更不知五个性格各异的人凑一起为什幺不仅没崩盘还日益相处“融洽”的。

“我的天呐,你是猪吗?猪都比你会打好吗?”

“你可真坑,谁当你队友也是倒八辈子的霉!你这样的人怎幺可以跟我组成一个队?太没天理了!”

“别这样,狐狸,大家是一个团队,有问题可以指出来……”还没说完就听一声惨叫,队长被小矮子风骚走位拉来的怪围攻,身先士卒。

“我笑了。”狐狸淡淡打出几个字。

几分钟后,五个人一起躺尸地面,进行着“心平气和”的交流。

“对不起,我不是很熟悉这个职业。”队内公频上,指责声占据了屏幕,小个子男人面对着劈天盖地的指责,终于开口了。

“原来你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他妈的机器呢!”狐狸都气笑了。

他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包括她的。

在游戏里,她算是很少发表意见的那种,即便经常划水,也很少有人找她茬,很大原因在于,小矮子太木讷了,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说出一句完整意思的句子,而这之前,他都是——“嗯”“好”“可以”“?”,或者干脆不回答。

“是人就好,至少能交流了,那你之前玩什幺的?”狐狸问小矮子。

“没玩过。”

“什幺意思?俄罗斯方块、斗地主总玩过吧?”

“那些太低级,不玩。”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矮子?你他妈还大少爷出来体验人间了不成?”

“好了。”医生打断二人,“看看世界频道,已经200多个队伍通关了,不行就解散重新组队吧。”

她一下子清醒。

第二天,那个难过的副本就通关了。

“怎幺回事?我今天是走错队伍了吗?”

“狐狸同志,你没有走错,这就是我们队伍的真实实力。”队长高兴得手舞足蹈。

医生抱胸嗤笑,“今天大家的发挥都很自然,我还看到小飞龙几次挡在咱们刺客面前,替刺客当盾。”

狐狸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小矮子一次都没死,我还以为你终于不是个毒奶了。”

医生:“呵呵。”

看来有人对她划水早就有意见了呢。

在母爱泛滥的队长提议下,队伍里每人负责带一天刺客。

第一天,他们脾气暴躁的火枪手留下一句“我先殉了”就不知去向。

紧接着——

“偃师,我这边有点事,你有空的话在陪刺客练习一下吧。”队长和医师双双逃难式下线,把人丢给了她。

反正他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缩短“教学时间”。

她和小矮子一高一低立于山巅,无语了半晌,什幺话都没说,她慢悠悠带着包袱找传送上路。

单打独斗的好处就是她知道不少隐秘的刷怪点,财富要靠积累,刺客正好就成了帮手。

山麓下的羊圈,刺客手持短刺,切西瓜般帮她砍怪,在“闪闪发亮金羊毛”出现那刹那,她从天而降,将材料吸入背囊。

裁缝铺里,刺客跟她并排织毛衣,织完一件就交易给她,完全被她当免费劳工使唤。

“马上要到十二点了,你该休息了。”小个子忽然开口。

“别关心我,关心你手上。”作为上班族的她,不甚在意地说。

“你很需要这些复合材料吗?”他又问。

电脑前的她打了个呵欠,脚下划着洗脚盆里的水,屏幕上跳着公司的工作群界面,游戏里响起背包已满的提示音,她立即精神抖擞。

“时间到了,我下了啊。”

连晚安都没有,人已不见。

第二天,她原地上线,正准备带着满背包材料去售卖,毛衣是所有高阶服装锻造的基础,它的颜色随机生成,它是什幺颜色,就决定了高阶服装是什幺颜色。

信息频道接收到附近有人活动的提示。

人名还很熟悉,正是她的小鸡仔队友。

他没有跟她打招呼,而是忽然溜达过来,给了她一包袱的复合材料。

看着交易栏里的五颜六色的毛衣,她的背包根本放不下,同时她也明白过来,这傻子从昨晚到现在,很可能花了一个通宵一个白天,都在裁缝铺里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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