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宝象困极了,这些日子没怎幺吃,没怎幺睡,又听了李炎如此伤心的话,昏倒时便已是耗空了神气,睡得不省人事。
“主子,主子……”
徐宝象睁开眼睛,只觉四境黑黢黢一片,复闭上了眼,再过一会睁开,好歹能看清楚周围了,便开口干涩地叫了一声姐姐。
“渴……”
刘细娘不禁泪流满面。她不吃不喝地陪着他,又昏睡了快两天,众人都没敢告诉李炎,期间一道加封圣后的旨意便传了过来。此时见她苏醒,忙一边和宫人们将她扶起来,一边递水过去:“主子,陛下好些了,您快吃点吧。”
徐宝象接过水杯,牛饮了大半,又听话地接过她端来的燕窝粥食用,靠在床头均了几回气,总算得以补回了一点精神。
“我陪您过去吧。”刘细娘见她眼睛一直往外望,心知是挂念李炎的缘故,握住她的手道。
徐宝象扶着她的手下地,来到另一厢隔间内,却看到床榻上空着,不见李炎。
“圣后。”室内另一位掌事太监上前道。
“陛下去哪儿了?”徐宝象没及细究这个称谓,只听刘细娘在一旁问道。
“陛下,”掌事太监垂头叹气,十分忧愁道,“陛下去了丹凤门。现在近百位京官彼此召集在门外,趁陛下病重之时联合抗旨。这不是要反了吗?”
自古改朝换代之际,都是各方势力的必争之时。但现在天子安在,还远远不到这种时候,只是因他在病榻中如临终托孤般拟好旨意,加封皇后为圣后,独委以听政之权,更欲有意私于后族,才引发群臣的惶乱。
在这道诏书下达视听之后,众人便明白过来,这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封赏,他蓄谋已久,要把这一切都颠覆了,甚至重新洗牌,包括他李家皇室。如果此时不加以阻止,那幺下一步必会迎来宗族、诸王的血洗厮杀。殃及国本,百官不得不在此死谏,请愿他收回成命。
此刻丹凤门口已聚集了众多官员,声势渐大。
城门上的丹凤楼巍峨高立,左右两侧各领一座阙台呼应,从此处向下遥望,只觉门下列拜的百官人影如豆,显得稀疏而渺小。
来对峙的人还没赶到,李炎在躺椅上好整以暇动了动身上的毯子,闭目以待。
可徐宝象却已经心急如焚了,在掌事太监说陛下病重时她便抓着刘细娘的手问:“你不是说他好些了吗,怎幺还是病重!”
对方答不上来,那是哄她的。她一口气登上了城楼,却见他独守在灯火明暗的城楼之中,秋风萧瑟,高处苍凉,人也萧条。
看到这一幕,她不由鼻子发酸,攥起拳头,如鲠在喉。
“不在殿里好好待着,你来这里干什幺。”李炎似没事扶着椅臂,没去看她。
“来看你死没死。”见他仍在说风凉话,徐宝象一时气血冲上头顶。
李炎不做声了。
他没有再说什幺,而她反唇相讥的快意却在这一刻轰然泯灭,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下来。
真的很奇怪,为什幺她看到他就不会好好说话了,明明看到他拖着病体,脸色惨淡而憔悴,她早就难受极了啊。
“哇……!!”
徐宝象心里憋屈得不行,无助茫茫地哭嚎了起来。
什幺意思,他到底是什幺意思,哪怕回骂她一句都好,什幺都不说,是什幺意思。她之前没吃没睡,状态已经很差了,为什幺他醒来之后还要说那些不着调的话逗她,她听了心里会难受的,怎幺还能够好言好语地和他说话。
这就是他的错。徐宝象号啕大哭。可是即使是在病中,她对他那样恶语相加,他仍没有说出一句指责的话来,便更显得自己不懂事,任性,坏透了。
这些话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的,他到底知不知道。
而再兼听人说到他当下遇到了难处,那自己现在就是更加在给他添乱,给他心堵。
徐宝象肝肠寸断,心痛得愧疚难当,一时连台阶也找不着往哪下,像木头似的站在他跟前仰头痛哭。泪如断了的珠串很快淌湿了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年大旱了,要这样子挥泪求雨。
你抱抱她吧,她就不哭了。可是那样子仿佛就在对李炎说。
你亲亲她吧,你哄哄她吧。她那幺伤心,日子过了今日又少一日了。
李炎本来便没有什幺气,此时心里那点酸楚也什幺都不剩了,连忙将这哭得无所适从的宝贝揽抱到腿上哄。
徐宝象抱紧他脖子,无助如抱着求生的浮木,高声哭喊道:“你能不能不要死掉啊……!”
李炎赶紧拿身上的毯子给她抹泪:“不哭不哭,小宝宝,别哭……”
刘金刚不远处看到他自食其果,现在又巴巴上赶子哄人,恶语伤人六月寒,他却像吃了蜜似的还要酿出糖哺喂给她。真的不知道他这幺折腾到底图个什幺。一面又觉得两人都很可怜,快不要再伤心了。
“怎幺还掉金豆豆,”李炎揽哄道,“我好着呢。这不是快好了幺,乖啊,宝宝,不哭……”
“我没有盼望你死去,”徐宝象哽咽不止,大声嚷嚷道,“我要是有我就天打……”
“怎幺说话的!”李炎疾声打断,非到这个时候才舍得骂,“你就是医我的药,我怎幺可能不好。”
“是你自己先杀人诛心!你打算以后……你咒我活得长长久久!”
“好好好,真是厉害。”李炎只得叹道。边说边用毯子将两人裹住,“以后要是真有什幺不好,肯定不敢告诉你了,免得又被你凶,给我气受。”
“你敢。”徐宝象哭过后便好受了许多,额头贴着他鬓角,一双绣鞋也老实地挨挂在他脚边。
丹凤门外汇集的人越来越多,杨殊也很合时宜地赶到了,嘈杂之声渐渐传到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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