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沈桐无端地心灰意冷,“妈妈,那我跟爷爷奶奶去海南吧。”

女儿依是依了自己,陆昕敏锐地觉出,在沈桐面前,沈适的话一句顶一万句,“那我让李思买票。”

“我想自己买。”许是沈桐接得太干脆,听起来语气里满是赌气与抵触。

女儿莫名奇妙的敌意,着实让陆昕压着几分火气,目光逡巡在两人身上。

一个理性周全,一个言听话从,恍恍然的似曾相识,变成眼下这什幺父慈女孝。

当晚沈适房间里发生争执,陆昕的声音隐约可听,沈桐扶门久立,里边消停之后,她还沉浸在自己烦闷无解的思绪里。

那边门一打开,要出来的沈适整个人呆呆梗住,积久难舒的郁结疲态,索寞孤伶的落魄气息,沈桐一览无余,错愕之后,当没看见她爸爸一样,默默关上门。

沈桐想,书房和入夜的阳台,大概是这个家里,她爸爸最爱的地方。

悄手悄脚跟过去,在她爸爸身边蹲下,哑绵绵地轻叫,“爸爸……”

沈适垂眼,模糊不明的脸上颓败而有寒意,不是怵人的冷厉,是久受冷气冷雨袭染的自然冰凉,和饱经愁思的风霜之感。

沈桐心里一动,双臂缓缓环住她爸爸的腰,“爸爸……”

阳台的玻璃窗大开,冷风直灌,沈适擡手竖起沈桐睡衣的领子,掌心护住她的脸颊、耳朵和后脑。

沈桐脑袋往她爸爸怀里一埋,额头贴在他心口处,轻轻蹭动摩挲。

许久,沈适开口,“回房间去吧。”

沈桐一转脑袋,脸颊依然靠着她爸爸,懒着不走,望着楼外问,“爸爸,天空为什幺大晚上是红色的?”

突然出现一个惊破气氛的话题,让沈适不适应地默了会,然后很有条理地轻声给她解释,“因为下雨天,云层较低,空中飞的雨点能把光线反射到云层上。这些光线主要来自城市的灯光,灯光是暖色调,所以会呈现红色。”

沈桐仰脸笑,精神极佳地夸他,“爸爸什幺都知道。”

语毕,一丝轻松愉悦的无形涟漪,在昏默郁晦中悠悠荡开,弥漫于两人间。

沈桐依然不动,没话找话,“爸爸,沈芸说你教过她观星识花草,我也想学。”

她的安抚之意,沈适从一开始就能感受到,来自骨血的温存,和煦如流,不止心理情感受用,也有深沁生理的愉悦。到此,如此明显刻意的取悦,他有些恍然,似乎期待和欢喜都谈不上,“那等一个晴朗的夜晚。”

但是他确实当做一件事,放在心上了。地调院承接的干热岩课题部分,基本上可以结题。他们开始着手《国家矿产地质志·A省卷》的研编,主要收录省内已有的地质矿产科研成果,再总结提升成理论认识。

这不需要出野外的,沈适却关心起了天气,想要一个晴朗无云的日子。

沈桐也是,时不时在阳台上转悠,总算在沈适回家前等到了一天,发微信问他:

“爸爸,今天晚上可以去观星幺?”

“似乎可以,大概晚上9点钟,去平云山上。”

沈桐握着手机,心里暗暗起劲,满满的得意。自沈适下班回家,到上饭桌,父女俩竟很默契地对此事只字不提。

放下饭碗,沈桐若无其事地回自己房间,脚步没管住,较平日轻捷许多。

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上了会网,突然发微信问沈适:

“要不要再晚点?等爷爷奶奶都睡了。”

沈桐脸上一红,和沈适去观个星,怎幺像在避人偷情?可是,扪心自问,又差多少呢?

“不然他们肯定会问东问西。”

沈适回复,“也好,十点钟再叫你。”

沈桐抿唇笑,她很喜欢沈适跟她说“也好。”特别是,知道她爸爸是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不会无原则地提携没有真才实学的后辈,也不会选择走虽然容易腾达,但势必要低三下四看人脸色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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