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各个房间陆陆续续有灯亮起,许时风如梦初醒,仓皇把手收回去,可绸缎般的触感滑过后,他的心跳在寂静的夜中分外躁动。
阮语像是没发现他的过度反应,擡手揩掉眼角的泪,再擡起时,那双眼睛倒映着厚云中的月,稀疏的星……
和目不转睛的他。
“你于我来说,没有不应该的事。”她伸手捏了捏耳廓,又揉了揉耳垂,敏感的地方立刻泛起红云,仿佛真的在羞怯。
那些亮起灯的玻璃窗有人影晃动,院外的第一声鸡啼响起,就像灰姑娘城堡的钟,敲响催离的号角。
“要一起去看日出吗?”
“什幺?”许时风刚回头,五根柔软的手指穿过他左手指缝,与他紧紧相攥。
阮语拉他往前走:“车库有辆大道滑翔,我们开上去马夸山,看日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一盏耀眼的车大灯照亮浓黑的苍穹,轰鸣的重型机车马达高声呼啸,飒爽地穿梭在无光的水泥路上,像一支箭,破空飞逝。
两个人都没有戴头盔,许时风坐在后座,俯着身子抱住阮语细得一只手臂就能圈紧的腰,随她带着香气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庞。
“够刺激吗!”
大风中,她的声音变得很远,许时风只能更贴近她的背脊去听,感受她说话时身体的微微颤动。
速度带来的激情远不及与她紧贴时的悸动来得汹涌,许时风扯着嗓子回应:“我担心你!”
阮语放声大笑,扭动油门,再次加快速度。
上马夸山的斜坡近在眼前,阮语说了句“抱紧我”,然后也不等许时风靠近,双腿夹住车身,继续加速冲上山坡。
坡度过大,车灯不能把前方的景物照亮,眼前身后的漆黑像一头野兽,加上两侧雨林传出的风声,像一声声捕猎前嘶吼,催促他们不断奔跑。
哈雷的性能无需质疑,许时风不担心马力不够导致二人往下堕——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
他又往前坐了一点,用身体挡在阮语后背,哪怕真的出事,他也能第一时间保护她。
盘旋了几个大弯过后,矗立在山巅的寺庙形状逐渐凸显,犹如远古的注视,俯瞰二人缓慢前进。
终于,车停了,阮语拨好自己被吹乱的头发,在许时风的搀扶下跨下摩托。
“快点,太阳要出来了。”
右手再次被她牵紧,两人凭借感觉在坑洼的山地艰难前行,翻过一级级凌乱的石阶,终于到达悬崖尽头。
天际已经喷上粉紫色的烟霞,清晨第一缕曙光从地平线射出,穿透云层,奏起破晓的阵曲。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的日出。”
许时风偏头,只见她笑容灿烂,亢奋得眼尾都抖擞地上扬,拿出手机对准探出半个头的太阳,按下快门,定格这场如梦似幻的景象。
“很值得纪念不是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许时风拿出来,是阮语来发的一张照片,曦光穿透云层霰射,极具生命力的温柔。
他心里一软,也学她举起手机,将太阳和天空放进取景框,然后手一偏,将她也拉进里面,定格他看见的最美景色。
轻声应一声“是”。
彼时的阮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风景,长腿一迈走上悬崖边上的石头,大大咧咧坐下,然后拍拍旁边的空位,招手让许时风过来。
“我的秘密你都听过了,轮到你来跟我交换了。”
悬崖边并没有栏杆,许时风颤颤巍巍地坐在她旁边,鬓角不可避免地渗出一层薄汗。
石头并不大,两个人并肩坐也勉强得过分,两人的大腿和手臂不得不紧紧相贴。
“我?”他偏头看她,浸入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心里的恐惧立刻消散,只想慷慨任她选择,“你想知道什幺?”
坐在世界的尽头,只要眼前是光芒万丈升起,就很容易会忽略脚下的万丈深渊。
阮语假意思考,手撑在身后,手指勾了勾他的手背:“想……知道你为什幺要找吴意侬。”
他僵了僵,闪过一丝不自在:“为什幺?”
忽然肩头一沉,许时风偏头垂眸看去,阮语的脑袋靠在他肩上,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往下看,却始终不离他的身体。
“就当是我在吃醋吧。”
被她轻轻覆着的手狠狠一颤,许时风看到太阳终于挣脱地平线的拉扯,冲向天际,冉冉升起,心里汹涌情意以破竹之势而来,冲得他连视线都开始眩晕,恨不得交托自己的所有。
原来甘心不顾一切奔赴战场,从不是个假命题。
终归是个羞于启齿的理由,他挣扎了几秒,还是选择托盘而出:“吴意侬是我姑父与他前妻生的女儿。他和我说,当年他为了娶我姑姑,做了很多对不起前妻母女的事,所以想要找到她们,补偿她们。”
手心渗出薄薄的细汗,他停顿了一秒,还是说出自己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猜测:“但我不太相信。”
阮语直起身看他,许时风表情紧绷,心里似乎有什幺在拉扯着。
“因为在今年年初,我的表妹,就是他跟我姑姑审的女儿查出患有尿毒症,需要换肾,但他和姑姑的配型都没有成功,医院也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所以我觉得,他是想找前妻的女儿去配型。”
就算早知道吴观山不怀好意,但此刻听到许时风的话,阮语还是忍不住冷笑。
虎毒尚不食子,他吴观山就是片卫生巾,专吸女人的血。吸现任妻子的血还不够,还想吸前妻女儿的血。
藏在腿侧的拳头紧紧握住,阮语冷笑一声。
他怎幺不想想当年是怎幺把她们母女俩赶尽杀绝的!怎幺有脸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翻滚的怒气与杀意如熔岩般炽烈,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许时风:“既然知道他不怀好意,为什幺还要我帮你找人?”
龌蹉终于还是被摊开示众,对上阮语凛冽的目光,许时风心虚地避开她的审视:“对不起,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是……”
想更靠近你一点。
天际线上不知什幺时候飘来一块乌云,不仅压着延绵的群山,也压着他的心头,再璀璨的阳光再无法冲破厚重的云层。
“位置有点窄,我还是先下……”
“许时风!”
见他要起身离开,阮语慌忙拉住他的手腕,但脸上的戾气还没消散,只能垂着头掩饰,低声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举着铁棍来救我的形象……”
许时风是她对付吴观山的利箭,不能还未上弦就生生折断。
她含泪热切地看着愧疚的他:“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再去找那个无辜的女孩,可以吗?”
许时风是个心软的人,只要她把姿态放到最低,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自然会听从她的话,按她设计的路走下去。
果然,她的泪光才泛起,许时风顿时乱了阵脚,脑子一热,直接将她拉进怀里。
“你别哭。”
既然一开始就下错了棋子,不妨一错再错,跨越雷池,抱紧不可触碰的珍贵,哪怕怀里的是一枚炸弹。
“你不想我做的,我永远不会做。”
阮语不动:“那我让你做的呢?”
他手臂收得更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有背叛,堕入无间地狱。
阮语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话。
当初周辞清听她发誓,也是和她现在一样的感觉吗?
她鄙薄笑笑,难怪周辞清一点都不信任她——虽然当时她对他的忠诚是百分百,完全发自内心。
可不过一年时间,她就在他的书房安装了窃听器。
一如他用粤语说的那句话,发誓当食生菜,有什幺好相信的。
——
下章老周出没(连我自己都开始给他起花名了……)
500珠的活动结束后,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搞下一波宝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