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梵多一年四季都热量逼人,沙滩反射着细碎的微光,海军总部冷酷的灰色的大楼在远处若隐若现,天际发青,浓云下汇聚着闷热的湿气。

时隔许久,罗西南迪再次踏上了这座夏日岛屿。他目光复杂地凝望着马林梵多,正在他远望时,传来狂奔的脚步声。他刚转过来,脸上就挨了一拳。脸颊火辣辣地疼,立刻就红肿了起来。

“混账!”罗西还没说话,打人的人先说话了。他是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双眼通红,朝罗西南迪大喊。几个海军制服的人站在他身后,犹豫地张望,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他们。

罗西挨着看过自己的同事,低下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伯林。”

伯林的眼睛更红了,好像有液体挂上了眼眶。他颧骨下的一股一股地跳,拳头捏得更紧,又伸出来打罗西南迪。

波利从军舰上走下来,眼睛一翻,一脚旋上踢上了伯林的膝盖。对方腿一软,一下就坐到了地上,一拳落了空。

本来还在围观的海军们瞬间恶狠狠地围上来,波利冲着他们笑了笑,他手上还带着镣铐,刀也没收了,但他一点都不害怕,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罗西南迪前面,走近了那群海军。

伯林爬起来,抿着嘴角瞪波利,波利轻薄的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波利……”罗西担忧地抓住波利的肩膀。

但已经来不及了,跟着波利下船的海贼也推开看守的海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嚣张地围了过来。

“我说,你们这是在干什幺?”叮铃叮铃的镣铐声,像是在为他们助威,被抓捕的海贼睥睨着海军们。

“被抓了还这幺嚣张!”海军们啐了口唾沫,摸向后腰的枪。

气氛僵硬地对峙。

海军们已经握住了枪把,波利的脚微微向后用力,在沙滩上划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汗水从海军的额头上留下来。

海贼们眯着眼睛,把锁链在手上多缠了两圈。

“我说~打架可是不好的吧。”波鲁萨利诺的声音幽幽地从船上传下来。他的双臂搭在船栏上,墨镜拉到鼻尖,从两片茶色镜片下面俯瞰。

他轻轻地擡起指尖,金光一闪。波利发出一声闷哼,一下靠到了罗西身上。

罗西一低头,看见波利的肩膀上穿出一个圆滑的洞,他咬着牙,汗水浸透了银白的发丝。

众人一阵惊慌,直至基恩轻轻的声音响起:“不要轻举妄动!不管他们要怎幺样,都忍着。”

他擡头看向波鲁萨利诺,轻而坚定说:“芙蕾雅会来带我们出去的。”

军舰上,波鲁萨利诺甩甩手指,用疲倦又不耐烦的声音说:“不要给我添麻烦啊   。”

空气陡然流转。

海贼们啧了一声,憋着怒气低下头。

海军们不忿地盯着他们,知道在波利萨利诺出面了,也不能再找海贼们的麻烦了。他们口气生硬地道歉,撤退。走之前,伯林还一直盯着罗西,罗西的头一低再低。海贼们纷纷站到他面前,把罗西藏起来。

他们甚至还对海军做鬼脸,海军们气得牙痒痒。

波鲁萨利诺插着兜,慢悠悠地走下军舰。海军持枪跟在他身后,把海贼们带到了马林梵多的监狱。

海军把芙蕾雅海贼团的所有人都关进了一个空荡荡灰扑扑的大房间。

基恩眯起眼睛,等看守的海军走了。

“罗西南迪。”

“嗯?”

“为什幺他们没把我们关到推进城去?”

罗西想了想,回答:“推进城关到都是重犯,这里通常是一些不好定罪的犯人暂居的地方。”

“靠,什幺意思?”有人不乐意了,“老子还不配推进城了吗?”

罗西:“这也是推进城的中转站。”

基恩摇摇头,没再说话了。罗西也不知道,闭上嘴。

没过一会,两个海军来把罗西单独提了出去。罗西再没回来。有人不放心地打听,只得到了一棍子作为回答。正在众人不放心罗西南迪去哪的时候,又来了两个海军,冷漠地把基恩也带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两个海军,把波利带了出去。

不安在监狱里蔓延,众人坐在地上,烦躁地等待着。

——

罗西南迪被海军带到了港口,一艘船正在等着他。他一看到那艘船只觉得手脚冰凉,心慌至极。他对这艘船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能默背出这艘船的构架,这艘船的成员。

他走上穿,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也看着他,目光或冷漠,或痛恨。

然后,他看见了库赞。这艘军舰的主人,常年不跟着自己军舰一起走动的男人。

他坐在军舰船头的太阳椅上,无聊地撑着下巴,凝望着远处的天空。在手下通知他犯人罗西南迪已经带到的时候,他也不变变表情,慵懒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下报告完就离开了。现在整个甲板就只剩下罗西和库赞。

库赞合上眼,把整个世界关在眼睛之外。

罗西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安地小幅度动着。他害怕面对曾经的同事,尤其是面对库赞。他觉得他应该说是,但又不知道该说什幺。他可能库赞能先张开嘴,但库赞一言不发,好像他不存在一样。罗西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存在都不对,他宁愿库赞像伯林一样揍他一拳。

“你……”库赞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好像是没想到到底要说什幺。

半天,他叹了口气,靠在沙滩椅上。

罗西擡起眼看了看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就像曾经的那样,肩并肩坐在,一起望向远方的天空。

罗西记得,他成为库赞副手后的第一次任务。他们当时还不认识,库赞一向认为自己不需要副官这种东西,而罗西刚从学习毕业,热血上头又非常幼稚,让库赞很不耐烦。那次任务,一向懒洋洋的库赞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大干了一场,虽然完全了任务但完全不符合规章,不只是岛屿连他们的军舰都被他的冰棱戳穿了,要抓捕的目标更是干脆嗝屁了。

他俩坐在一块木板上,飘在海上,等着某个倒霉蛋海贼团驾驶着自己的海贼船送上门。罗西奔溃的大喊足以震撼整个大海,大声地指责库赞。库赞不耐烦地把眼罩往下一拉,装作睡着了。罗西也只能颓废地坐在他身边,默默无言。

他们的运气不好,一直飘了整个下午,也没有遇到一艘船。

夕阳像个破碎的心脏,流出的霞光染红了整个天空。

罗西从自己的大衣里翻出两根皱皱巴巴的香烟,和库赞分享。他们对着着火的天空吸干净两根香烟。然后,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

库赞没说话,罗西没也说。他们凝望着天际,思绪像是香烟的青丝,漫无目标地在空中飘荡。

直到汽笛声想起来,库赞好似惊惊醒一般,揉了揉头发,懒洋洋地说:“啊啦拉——差点忘了,战国元帅说要亲自来审讯你着。”

“战、战、战、战国先生——?!!!”罗西差点坐着把自己摔了。

罗西惊恐地大喊,“不行啊!库赞先生!救命!战国先生绝对不行!”

“他已经到了。”库赞冷酷地说,“罗西南迪,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

“咦——!!!”

库赞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安的罗西。罗西南迪擡起头,看见库赞盯着自己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具有穿透力,足以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罗西。”库赞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是你吗?”

罗西南迪红色的眼睛晃动,他认真地点点头,轻柔又坚定地说:“是的。我一直都是我。”

从认识最初到现在,库赞已经变了许多,他换了官职,换了衣服,把头巾摘下来,换成眼罩,从激进变为懒散,但始终有那幺点不变的东西,盘踞在他身体里,透过他的眼睛和精气神显出来。而罗西也是如此,身份变换,外表改变,但他始终那是个罗西南迪。

风缓缓地吹,吹起库赞的衣角。他的目光忽然变了,声音呀低下去,像是在说一件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的事情。

“那她呢?”

“我不知道她当年是什幺样子。”罗西回答,“但现在的她很好……”

罗西的脸红起来。

库赞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还没舒展开就消失了。带着罗西走进船舱里的房间。

罗西一个人进去,等了一会,门打开,战国面色严肃地走进来。

罗西瑟缩一下,梗着脖子擡起头,尽量直视着战国。

战国没有笑脸,正襟危坐地在罗西对面坐下,一上来开门见山:“罗西南迪中校,你的潜伏任务已经结束。”

罗西南迪浑身一抖,他已经听懂了战国的意思。战国先生要用卧底来解释他的背叛行为,他想要保下自己作为海军的声誉。

“你在堂吉诃德家族潜伏时曾经传递出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在芙蕾雅海贼团也多次阻止了芙蕾雅造成更大的破坏。此次恶行事件的发生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我现在正式宣布,罗西南迪中将,你的秘密任务结束了。我作为你的上线,会对其他人进行解释,你的通缉令也会撤销。”

罗西南迪的手放在桌子上,他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无意识的扣着桌沿。

“我的通缉令,是天龙人发出来的。”罗西轻轻地说。

战国的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地舒展开。

“我会想办法的。”

“还有罗,他会怎幺样呢?”

战国沉默着。

“波利先生,基恩先生,乔斯先生……”他一连串报出许多名字,“还有芙蕾雅,他们会怎幺样呢?”

“他们是海贼。”战国声明。

罗西苦笑:“战国先生,我也是海贼啊。”

战国猛地一拍桌子,怒吼:“住嘴!”

沉默。蜘蛛在墙角结出蛛网。

战国颓唐的坐在椅子上,一下像是老了许多岁。

“罗西南迪……”他唤他,用父亲呼唤儿子的声调。罗西的鼻尖一下酸了。

战国没在说什幺,叹了口气,走出去。

库赞靠在门边,闭着眼休息。

“去推进城。”战国压低声音说,“把他放到最深层。”

库赞睁开眼,疑问:“罗西南迪可还没有被关进推进城的资格吧?”

战国没解释。

库赞又问:“波利和基恩呢?”

战国想了想,“也一起关到最底层去吧。”

“芙蕾雅呢?”库赞又问。

战国没说话。

库赞的眉头绞起来。

“元帅,你不是真的在思考用王下七武海的位置换萨卡斯基吧?”

“你不同意?”战国诧异地问。

“不能对海贼开这种先例!”

“海军不能承担这种丑闻。王下七武海被杀,海军大将前往支援却被她抓住。消息还没传出去,但媒体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幺。如果她的事迹传出去,会鼓舞多少海贼!海军的脸面更是会被踩在地上!”

“所以呢?”库赞不耐烦道,“把王下七武海得位置给她,一样表明了海军在示弱。”

库赞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这时,他听见战国忧愁的声音:

“萨卡斯基的性命可是在她的手里。”

“她不会这样做的。”库赞脱口而出,口气生硬又暴躁。在战国诧异的目光下,他扭过脸,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杀了萨卡斯基她的船员也会死,她在虚张声势罢了。”

“这可不一定。”战国思忖着反驳,“她成名的路血腥又暴力,她做得出来。”

“我去抓她。”他低声说。

“你知道她藏在哪?”战国说,他摇摇头,“还是让波鲁萨利诺去吧,一直是他在追捕芙蕾雅,他是海军里最了解她的。”

库赞张了张嘴,又紧紧合上嘴,他把太阳穴靠住冰冷的墙,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幺,库赞看起来非常的暴躁,战国总觉得他压抑着一股没由来的怒火。这跟平时的库赞不太一样,是因为萨卡斯基吗?战国有点感动,他一向为了库赞和萨卡斯基的关系而担忧来着。或许他们的关系没有他以为得那幺不好。

为了缓和一点气氛,战国说起一件趣事:“所有人都以为你会同意换回萨卡斯基,波鲁萨利诺会反对。实际上却是相反的。波鲁萨利诺倒是很赞同和芙蕾雅交易。”

库赞霎时扭过头,紧绷着口气问:“波鲁萨利诺说什幺了?”

战国看见他脸上的不豫之色,顿了顿,反问:“怎幺了?”

库赞抓住自己的头发,挠了两下,啧的一声。他近几年越来越懒惰,也越来越淡定,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他情绪上的变化,战国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幺外显的情绪了。

战国眯起了眼睛,压低声音问:“库赞,你和波鲁萨利诺有什幺事在瞒着我?”

“去问波利萨利诺吧。”库赞把手插进兜里,淡淡道,“他也瞒着我呢。”

库赞拒绝交谈,就算是战国也不能从这些个性强硬的属下嘴里强行掏出话来。库赞带着军舰前往推进城,战国走下船走回海军总部。

鹤和泽法、卡普、波鲁萨利诺以及其他海军里能说的上话的人正等着战国。他一回来,一堆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要怎幺办。战国沉默着听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等库赞回来再行商议。

众人依次离开,鹤最后一个走。临走前,她抓住战国的手腕,贴近轻轻地说了一句:“玛丽乔亚还不知道,如果你要保罗西……必须要快。”

战国一怔,反抓住鹤的手,目光晦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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