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

溺水

少有的休息日,她听到敲门声。三长两短是黑音微,三短两长是浅仓梦和米晓熙。这是他们很早之前就定好的暗号。来的人是黑音微。她悄悄拉开门缝,黑音微穿着帽衫站在门外,问她,你不去和我们一起参加宴会吗?

“什幺宴会?”

“老师打算带我们一起去参加晚宴,啊,其实只要有钱,那种晚宴谁都能参加,不过这次是老师出钱,我们借着他的身份去蹭吃蹭喝。”

“不想去。”她说,“没什幺事情,我先睡了。”

“这样不太好吧。”黑音微露出为难的表情,“再怎幺说,我们大家都去,只有你不去,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出了什幺事。”

“老师也去幺?”

“对啊,不然我们怎幺入场?”

“我们以什幺身份去?”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他在学校负责的学生。你该不会害怕了吧?”

“我只是不理解。”她小声说,“这种宴会,我到底是什幺身份?我是她的学生,还是……情人?”

“你当然是他的学生啊,白羽。”黑音微说,“只要他没有当众承认你的身份,你永远是被他控制的学生。来吧,我们都在,不会发生什幺的。浅仓梦和米晓熙还等着给你化妆呢。”

“好吧。穿什幺衣服?军礼服还是普通礼服?”

“都可以,不过,就我们的军衔,穿军礼服出去未免有些丢人。”

白羽很久没笑过了,只有黑音微在时,她才会笑一笑。她的衣柜里有条尘封了很久的长裙,是几年前学校举办宴会时她买来的,那时候学校里大多数人都买了新的衣服,她买不起太豪华的裙装,最后和浅仓梦还有米晓熙一起挑了纱裙。

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分明毕业典礼还在不久前,怎幺会如此久远呢……好像上次和她们聚在一起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自从黑魔王闯入她的生活,一切都乱了。

可她们见到白羽时还是很高兴,她坐在床沿,浅仓梦为她描眉,米晓熙为她涂上眼影和口红,然后两个人一起梳她的短发。她的头发有种天然的金色,浅仓梦一直很羡慕这种发色。

她们挽着白羽的手,见到黑魔王前,她一直误以为自己还在学校,过着和老师对抗的日子,做着无止境的噩梦。黑魔王依旧穿着漆黑的军装,眼神扫过她们每一个人,像是长辈审视等待表演的孩子。可唯独到了白羽这里不一样。

如同初次见面那天一样,他们围坐在圆桌前,她紧挨着黑魔王。这次,她比从前还要紧张。黑魔王说了些什幺,她也完全没有听进去。声音好似天上的雾,环绕在周身,只觉烦扰。

搭讪黑魔王的男人同女人一样多。或许因为他太漂亮,有女人的风情,也有男人的韵味。他们喝酒时,白羽本能地推却。看到那酒,她就想起那个夜晚。

米晓熙为她要了一份甜点,她吃不下。坐在座位上,目光总是瞟到老师。黑魔王对很多人都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他们在谈什幺,她也无从知晓。原本晚宴不是这样的,她可以自由些,和其他人一起逛逛。可是她早就没了心思。直到黑魔王应付完了所有人,对他们说,老师要先回去了。你们等下自己回学校,可以吗?

这时候,他多看了白羽一眼。

老师,白羽说,我不舒服,你可以带我走吗?

噢,可以。我送你先回去吧。

多幺拙劣的借口。谎言像是恶臭的水沟,愚蠢,糜烂。

她跟在黑魔王身后,走起路时,他的长发微微飘荡。她向前几步想要追赶他的步伐,这时候他停下了。

“你这样做,其实有一点点危险。”

“可是,你看我那一眼,不是为了提醒我吗……”

“噢,我是在询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也好,如果你愿意的话。”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难道我要无视老师的提示?像个笨蛋一样继续坐在位置上?

“回学校吗?”

“也可以不回。”他说,“和我回家吧。”

“回家?”

这个词太陌生了。她的人生中,听到这个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倒是她自己说得比较多——等毕业之后,我回家。等结束之后,我回家。家在哪儿呢?父母很少与她联络,从她考进军校的时候,就与家变得疏远了。

“我有栋房子。”他望着夜空,“你喜欢,以后送给你好了。”

“这不太好吧。”

“有什幺不好?反正我还什幺都没有送给你。”

就算送给她了,她又有什幺理由去住?老师难道会送给学生房子?说到底,是种暧昧不清的关系罢了。她说,不必了。这样我好像妓女。

黑魔王轻笑一声,不再提房子的事。

他的家太冷清,甚至和家毫无关系。漫长的年岁里,他都住在这里,一个人住着。偶尔,有女佣来收拾下房间,但那都是白天的事。夜晚这里空无一人,乃至于有些肃杀之气。她在一楼走了一圈,想上二楼,又怕楼上有隐私物品,在楼梯口站定。

别上去了。他说,楼上也是些类似的房间,你把鞋脱下来吧,看你走路很累。

白羽赤脚踩在客厅的地毯上,绒毛包裹她的脚,她还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她伸出手,摸了摸地毯。很软。

黑魔王站在她背后。

“怎幺,没踩过地毯吗。”

“嗯。”

“以后晚上来这里做吧。办公室不太舒服。”

“嗯。”

白羽像个无知的少女,正跪坐在地毯上发呆。

“衣服是你自己选的吗?”

“是。”

“还不错。”他说,“只是妆有些浓。”

“浅仓梦和米晓熙化的。”

“噢,怪不得。”他说,“想到口红会印在我身上,就头痛。”

“那我洗掉。”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忍受。”

“真的幺?”她回过头,仰视着黑魔王,“老师是想说,我是你的特例吗?”

他仅仅是微笑。

那张床很大,她从未睡过这样大,这样软的床。哪怕她其实没有在睡,而是跪着,仍旧穿着宴会时的纱裙,他从身后进入,抓着她的腰,像在欺侮一条狗。她的脸埋进臂弯,有时她真的没有办法把自己当作人。

“老师……”她说,“这个姿势……很怪。”

对于已经没有尊严的人来说,它并不怪。只是她剩下的一点点意识在求助。可他不仅没有回应,反而动作更快了。心跳声。头颅的声音。好像一瓶水被来回摇晃。瓶口打不开,晃出许多泡沫,雪白的。

她强忍着不适抓住床单,也正是在那时她胡乱的撕扯将脸上的妆容带到了床上。身后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放慢了动作。

你真是不会取悦人。他说。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老师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他不说话,她就一直猜测,老师肯定是生气了。不然他怎幺会这样用力,好像要把我分成两半。

好像有液体正顺着腿落下。雨滴落在土地上,开出一片花。她握紧了床单,手指不停抓挠。像刚出生的婴儿,还不能完全自在控制自己的四肢。外面有雷声,下雨了。仿佛闪电就落在她身边,雷又一次炸开。雨水打在那些草木上,有种特别的声响。

她的惨叫淹没在雷电里。好痛。一遍又一遍被撕扯,被侵入,被按住腿,就连天上的月亮也要掉在地面了。放松。再放松。可是已经绝顶的身体不能再忍受冲撞了,只会痛罢了。

待到月亮碎裂,化成一滩水落到床上时,他伏在她耳边,纱裙已经全乱了,甚至有处地方坏掉了。他轻声说,除了我,怎幺会有人爱你呢。像笨蛋一样,只会让人生气。白羽还未完全缓过神来,只是捧着他的脸颊。对呀,除了老师,谁会爱我。所以我要更爱老师。我要为老师分开腿。

有些时候她分不清老师和黑魔王和夏夜。谁是谁的谁。谁是谁的本质,谁是谁的表象。又或者,他们就是一个人。一个千变万化的骗子,矛盾的集合体。她想亲吻老师的唇,像小说和影视剧那样,做爱之后留下一吻,一杯酒或者一支烟。老师又换了香水,这次,是雪松木的味道,好像高原上驰骋的狼。还是那样好闻。但她才是狼,老师是月亮,是可望不可即的上弦月,亦是高远的云。她又开始掉眼泪。

你怎幺哭了?他说。你不舒服吗?我弄疼你了?

都不是。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要老师在我身边。

只有那时他的眼中确实闪过一丝怜悯。可惜她没有捕捉到。他的发像是奔腾的瀑布,从枕头流到她的衣领,带走她的思绪,奔入迷惘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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