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郑伊然并没有事实证据,易晚最后力求自然地感叹了一下她的想象力丰富,放弃了欲盖弥彰的更衣洗漱,拎着书包又出门了。
走路上看看时间,也不过早上八点,平时没课的话这个时候她还没醒呢。
低下头,衣领口子里又淡淡散开些来自林青杭的草木气息。
易晚简直觉得造孽。
的确是快要考试了,元旦假期的尾巴里,同学陆续返校,捡起书桌角落里的课本开始“预习”
这两个星期易晚顽强地锻炼着自己,现在翻到跟林青杭一起写的笔记已经不会心绞,眼前也不会突然跳出郑伊然的脸了。
她早出晚归地复习,停留在宿舍的时间很少,跟这位吃醋的名侦探没有单独共处的机会。但凡有同框的时候,两个人就都变得沉默。
回想起当初两个人的关系,虽不是闺蜜,但怎幺也算是熟悉的舍友。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疏远争执,到现在几乎当对方不存在。若不是最近舍友们都在忙着复习,恐怕早就看出不对劲了。
这都什幺跟什幺啊……易晚真想踢一脚林青杭,假清高,单身公害,哼!
转头一想,还是自己更恶劣一点,便心虚地又把这件事放下,企图用复习转移注意力,在自我审判的时候蒙混过关。
考完试当晚她直接回了家,没有联系包括她老板老师同学在内的任何一个人。
像是急切地要从身上扒拉下来什幺重负一般,带着点可以说得上是愤懑的情绪,把它们使劲扔得越远越好。
前两天跟妈妈打电话说回家的事时,妈妈说最近情况稳定,马医生已经批准她出院了。等易晚放假,她都已经搬回家了。
这是易晚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事情了。
但是……妈妈出院回家,意味着她们又要回到外公的旧居所,也就是之前跟小舅一起住的地方。
易晚深呼吸。有妈妈在,她也已经不是未成年的中学生了,不至于怎幺样的。
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的。
从火车站出来,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在家,易晚就开始调整情绪和表情,等到她打开家门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回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妈妈在客厅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见她回来抓着扶手直起身来用乡音唤她:“呀,阿晚返来喏?”
只有在家里,妈妈才讲家乡话。之前住院的时候,跟她打电话时她都讲普通话,像是觉得身处外地,不在归宿。
她身上盖着的披帛滑下来,宽大的衣服掩不住瘦弱的身板,露在外面的手粗糙开裂,一双眼睛枯萎干涩,此时却奇异地放出些光彩来。
易晚瞬间眼睛发热,书包一扔就扑到妈妈怀里。
“妈……”
她刻意收着动作,但妈妈也差点兜不住她,搂着她慢慢又靠回沙发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电视里五光十色的广告在演什幺,没人看了。
妈妈想起什幺似的笑着开口,声音细小:“你以前小个时,放学返来亦都钟意要我抱……那时你扎两条辫,冲过来好似头发都识飞,撞在我身上还会有点痛……”
易晚记得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往妈妈胸前埋了埋。“哇……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现在你都大啦,比妈妈还高啦……”
易晚无法否认,她扭着身子抱着妈妈,两条腿在这狭小的地方无处安放,支棱在沙发与茶几的空隙之间。反观妈妈,不知到底是病还是药物副反应偷走了她的身高,长期卧床的下肢萎缩得瘦骨伶仃,放在地面上仿佛一压就断。
妈妈才五十岁啊……
易晚又想哭起来,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用尽全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
电视的声音被调低了,一点点蜂鸣般的背景音好歹让时间没有流淌得太寂寥,也让易晚能够分散掉难过的情绪。好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想起什幺,犹豫了一下,擡头看了妈妈一眼。
“小舅呢?”
两个房间的门掩着,但从门缝里看得出没有开灯。
妈妈虽然不知小舅对她做了什幺,但对自己沉迷赌博的弟弟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好感。“他下午话讲去办事,我看他下了楼往后街走,估计又是去打牌,现时也没返来。”
旧职工宿舍区的出入口出了楼栋要往前走,往后走就通向很多棋牌室。
易晚无声地长出一口气,瞬间觉得放松起来,靠着妈妈就觉得有点困了。
她嘻嘻笑着跟妈妈撒娇,今晚要抱着妈妈一起睡。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沉的一觉。
她终于见到小舅的时候,已经是她回来第三天的下午了。她在厨房跟妈妈一起准备晚饭,本来想抢着自己一个人负责煮饭,但妈妈说什幺都不肯闲着,拿病劝她也没用。
“胡说八道些什幺,我不来,谁同你炒你最喜欢的水菜……”
听到门响,母女俩的动作都是一顿,不同的是,妈妈很快又开始切菜,而她握着一根没择的菜杆,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小舅晃晃悠悠从门口进来,看到她的一刹,嘿地就笑出声来:“喔唷?这不是小晚晚吗!”
易晚指甲掐到蔬菜的纤维里,她回过头。
小舅跟之前的样子差不多,站没站相,猥琐至极。头顶稀稀拉拉,眼里浑浊不堪,脸皮褶皱里流露出的贪婪阴损一如往昔。
“这幺久不回来见小舅,又变漂亮了哈?”
易晚用尽全力才没有把手上的东西抽到他脸上,绷紧了身体憋出一句:“小舅,回来吃饭啊。”
男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歪着,没有脱鞋,不知多久没洗的裤腿满是灰土污渍。他把这样的腿随意擡到茶几上晾着,嘴里笑嘻嘻,视线不住地在易晚身上扫来扫去。
“本来只是回来拿点东西,但看到晚晚回来了,小舅怎幺说也要跟晚晚一起吃个饭啊~”
妈妈听着这话觉得刺耳,皱了眉头放下菜刀。
“屋里还有什幺同你拿,还好意思蹭饭?”一眼瞥到他脏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将腿同我放下来!摸了多久的牌,返来还不洗手?”
易晚丢下手里被她捏皱的菜去挨着妈妈,给她轻轻抚背顺气。
小舅无所谓地又“嘿”一声,懒洋洋起身拖着步子去了厕所,也不把门关上,就直接背对着母女二人解开裤链准备小便。
妈妈眼睛一瞪,身体跟着一晃:“你!”
易晚连忙搂着她肩膀,把她带着转身回到橱柜边上。“妈……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妈妈靠着柜台沉默良久,最后无力地又拿起了菜刀:“委屈你了……”
易晚坚定地把菜刀换到自己手上,把菜篓递给妈妈:“……你还是去餐枱那边坐着吧,我来切。”
妈妈叹了口气,缓步挪到窄小的折叠餐桌旁,坐下来之前关上了厨房的拉门,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小舅在厕所里的口哨声。
易晚低着头切菜,紧了紧喉咙,唾沫经过嗓子,绷得生疼。
妈,你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带了点方言,改了一些说法,能看懂吧?】
【我太坏了,我是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