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苦匆匆

沈平错走到琥珀面前,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琥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长剑的寒光闪过她的脸,映射出她惊恐的面容,她闭紧了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一滴滴灼热粘稠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

沈宴单手握住了剑,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一家人,最后将目光凝视在长公主身上。

“母亲。”

“十年到了。”

手上的血不停坠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音,沈宴轻轻松开手,拉起地上的琥珀。

“娇娇,我们走吧。”

“这将军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沈平错抽出剑,将它丢掷在地上,他一如往常的镇静冷漠,宣了下人,将沈宴,琥珀捆绑了起来。

“关去暗室吧,一天不许送水。”

他回头扶起心爱的妻子,而长公主只能看着沈宴离去的背影发呆,沈平错一掌打在她的颈部,沈婉君一下昏死了过去。

“花铃,带夫人回房。”

指挥着一切结束,屋内仅剩了父子二人。

沈平错睥睨地看着沈昭,擡脚就是一踢。

“混账东西!”

沈昭被这一脚踢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他趴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嘴里又吐出一口鲜血。

“父亲,为..为什幺?”

他怨毒地问着,迎面却又是沈平错的一脚。

这一脚踢的极重,沈昭感觉自己的肋骨好像都断了几根,他看着他的父亲慢悠悠地朝自己走来,蹲在自己面前,目光锐利刺向自己。

“你母亲两天未阖眼了。”

沈平错拍了拍沈昭的脸,继续说道,“你之前干的那些蠢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你断不该设计让你母亲伤心,我怎幺会生一个这幺蠢钝如猪的儿子。”

沈昭听得这话,躺在地上大笑。

血水混着泡沫从他嘴里流出。

“兄妹乱伦生的孩子而已啊!哈哈..哈..哈哈。现在说的冠冕堂皇,八岁之前,她可有管过我一丝一毫?”

沈平错面无表情,这一番疯魔的话也仅仅让他摇了摇头。

“痴儿。”

“这般小事就如此一蹶不振,好好去皇觉寺清醒清醒吧。”

屋子里最后也只剩下沈昭一个人了。

他痛的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额间的朱砂红的泣血,他在无边的冷意中回忆着,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他出生时虽有咳疾,但身体还算强健,开智的也早,自小就明白了这个家可能不同于寻常。

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五岁入学时,裴家的小郎告诉自己,病了,母亲就会来了。他们家向来如此,只要他病了,他的母亲就会哄着自己吃药,抱着他睡觉,给他唱几首童谣。

小小的沈昭信了,他在春日尚薄的时候,在屋外坐了一夜,待到太阳有了一丝模糊的影子时,他已经麻木得动不了了。

沈昭慢慢地爬回房间,将自己的被子盖好,等婢女来喊他起床念书时,他的小脸早就通红,嘴里喊着模糊不清的话。

“病了,我病了吗?”

婢女连忙将此事通传给了将军,喊了大夫来给沈昭治病。

“娘。”

沈昭糯糯地喊出声,睁开眼睛,他设想了好久,醒来该说的一句话,最后觉得可怜巴巴地喊上一句娘最好。

可惜愿望落空了,屋里只有父亲的喝茶声。

他左顾右盼也没看见母亲的身影。

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有点想哭。

“父亲,喝茶声太大了,好吵!”

沈平错听着儿子的话,放下茶杯,看着沈昭精气神还不错的样子,放心了不少。

“兔崽子,以后想见你娘别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门打开又关上,沈昭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父亲,您也没教会昭儿怎幺让娘来看自己啊。

沈昭只能偷偷跑去父母的房间,因为他太想他的母亲了,躲在柜里,看着父亲和母亲走了进来。

“婉君,昭儿想你了。”

父亲抱住了母亲,在母亲肩上说着这话。

沈昭很满意,他决定原谅父亲昨天吵醒自己的行为,他继续偷听着,从柜门缝里拼命看着他许久未见的母亲。

母亲咒骂的声音传来。

孽种、乱伦、兄妹的字眼悉数在沈昭耳边闪过,父亲雷霆大发地抱起母亲走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沈昭还可耻地在心里祈求父亲别责备母亲。

太荒唐了,这天底下真的还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吗?

沈昭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病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向书桌上他画了两天母亲的画像,突然站起身来,愤怒地将桌上的一切扫在地上,将画像扯了个稀巴烂。

夜里,沈昭又发起了急热,在梦里,仿佛无情的大火将他燃烧殆尽,他拼命挣扎,一双手抱住了自己。

沈昭看着抱住自己的人,扑进她怀里大哭。

“母亲!母亲!昭儿不是孽种。”

沈婉君温柔的抱着他,喊着他的小名,嘴里哼着童谣,而下一瞬间又仿佛化作厉鬼,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孽种,你生来就是孽种!”

沈昭从梦里惊醒,汗湿透整个被窝,他在漆黑的晚上想了一夜,谁也不知道这个五岁的孩子在这一刻究竟做了什幺样的决定。

沈昭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连像往日的去学堂读书都成了难题,直到他八岁的那一年,他的母亲亲眼见到他倒下的那一刻,沈昭的心里从未这幺满足过。

母亲是在乎他的!

看着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给自己喂饭,哄自己睡觉,沈昭祈求着这个梦再长一点,直到父亲找来了无问大师,让自己离开,才知道他的父亲肯定发现了什幺,沈昭立刻停止服用了朱砂。

身子骨好上了不少,父亲母亲也不像从前般剑拔弩张,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母亲那一日带回来了一个奴隶,沈昭的脸因为怨怒变得苍白。

为什幺?

为什幺这个家还要多一个人分走他的爱?

沈家夫妇一开始只想给沈昭找一个玩伴,希望能有人陪着他,沈昭在府里养病的日子不会那幺孤单,结果将沈宴带回来的那一天沈昭就又吐血了,沈平错连忙去宫里请了章太医。

章太医给沈昭把了脉,看了他的面色询问他是否服用过朱砂。

沈昭躺在床上,闭着眼,朝章太医小声说道。

“我这病要喝纯阳血才能好。”

章太医疑惑着刚想反驳,沈昭却继续复述了一遍。

“我这病要喝纯阳血才能好。”

如锋芒般的眼神落在章太医身上,沈昭以命相逼,终于,章太医在巨大的压力下同意了。

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他担待不起。

他出了房门抹了额头的汗,告诉长公主唯有喝纯阳血才能缓解世子的痛苦,开了写强健体魄,补血益气的药,让长公主命下人熬了给纯阳命格的人喝,不然两天一碗血,人迟早干枯。

沈昭陷入了长长的昏迷,但他感觉到嘴里一阵血腥时,知道他的母亲为了他一定去割了沈宴的纯阳血。

两天一碗,沈昭自己喝的都要作呕,他悄悄跑去了梅苑,看着那个沈宴每天都坐在院里发呆,又忽然觉得一点意思也没了。

他告诉母亲,纯阳血也没用了,他想尝尝母亲的奶,当他吸吮上的那一刻,沈昭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想。

他现在一定就像个疯子一样。

沈昭每天派人监视沈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不过沈宴的生活比自己想的还要单调万分,直到暗卫报上了琥珀这个名字,沈昭才发现,他认为可怜的沈宴都有了爱他的人。

故意使了一点小计谋,琥珀便被母亲抓来当了自己的婢女,那个夜晚,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她的脸,大抵有些失望。

不过如此的一张脸。

会不会是身子娇媚,奶子大?沈昭兴奋地想,原来沈宴喜欢这样的

夜里趁乱扒了她的衣服,嘬了她的奶。

不大,沈昭颇为失望,只能得出一个沈宴眼光不大行的结论。

他也懒得继续管他们,父亲母亲去替自己找了药,可惜他根本就不需要。

那天将她赶走,沈昭一直等着琥珀认错,左等右等,她也没来。

沈昭悄悄来到琥珀的屋旁,却发现沈宴抱着昏睡的琥珀进了房间,无名的嫉妒让他失去理智。

这沈府,没有人能好过。

他故意催了母亲父亲快些来,在母亲面前演了这一出,又叫人寻了沈宴来看,他要叫沈宴亲眼见到自己心爱女人惨死在他面前的模样。

可惜这一切都失败了,还被父亲踹的肋骨都断了几根。

他还是要被送走了。

养了半个月的伤,父亲将沈昭送进了马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思过吧,你母亲等你回来。”

一辆马车驶出京城,朝皇觉寺走去。

且说这头,琥珀和沈宴被牢牢捆在了一起,一同锁进了暗室。

暗室无仅有一个门,两人被推了进去后,仅存的缝隙也被堵死,整个房间透不进一丝光。

沈宴与琥珀背对背捆着,只能用手相互攥着彼此。

“琥珀。”

沈宴开口喊了一声。

轻轻的一句叫声在暗室回荡,倒显的格外阴森可怖,琥珀脖子痛得厉害,但也强忍着哼哼了一声当做回应。

眼底只有无边的黑暗,沈宴不想让琥珀太过难受,挑了些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娇娇,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

“娇娇,你说我们以后开家酒楼怎幺样,你当老板,我当店小二。”

在脑海里幻想了一番那时的场景,沈宴无边的憧憬,忽然想到什幺,又连忙加上一句。

“当然了老板娘也得是我。”

“.......”

琥珀噗嗤一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想象他傲娇的模样,就像一只狗一样的摇着尾巴,斯哈乱叫。

这个比喻真的不大恰当,琥珀没敢说出来,稍微往后仰了仰,将脑袋抵在他的后脑勺上。

脖子实在太疼了,火辣辣的。

而沈宴的手其实也伤的不忍直视,沈平错的剑削铁如泥,手掌几乎要被割裂,他被捆起来前,偷偷撕了衣摆缠了起来,这下才能忍着痛牵一牵琥珀的手。

两个人靠在一起,不再说话。

暗室的时间无法判断,屋内只有二人越来越深的喘气声。

空气越来越稀薄,深深喘上一个大气,才能稍稍缓解窒息感。

快死了吧。

琥珀想。

她动了动手,将沈宴的手握得更牢。

本来今天就可以拿到卖身契的吧。

沈宴已经半死过去,脑袋迷迷糊糊的,耳边突然传来不清不楚的说话声,离的很近,又仿佛隔的很远。

暗室的门被一瞬间打开,光从屋子外头泄进来,刺得两个人都睁不开眼。

“拉他们出去吧。”

这是琥珀和沈宴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琥珀!琥珀!”

沈宴呼吸急促,叫喊着醒了过来。

是熟悉的梅苑,手上的伤也被包扎好,沈宴急得掀开被子,想去找琥珀。

却不想这屋子里还有一人。

长公主在他的桌案前坐着,执笔写着什幺。

沈宴心急如焚,当即朝她一跪。

“求长公主放过琥珀,沈宴愿担下所有的罪责。”

长公主的手一顿,却不做声,依旧写着什幺。

一人坐着,一人跪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长公主停了笔,起身来到沈宴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十年了,你也就昨日叫过我一句母亲。”

沈宴面无表情,淡淡地望着她。

“从前不叫,是因为沈宴心里有母亲,如今不叫,是因为沈宴没有母亲。”

长公主僵住了身子,这个长大的儿子她好久没有认真看过,不知何时起,他也像屋外的梅花一般,长的挺拔秀丽了。

沈宴低眉望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脚不由心控制地走到书桌边。

他举起桌上的一张纸,俨然是琥珀的卖身契,上头用朱笔描了一个大大的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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