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夏托斯螺旋的传送魔法阵闪了两次。
先出来那个目视虚空恍若神游,挂着法师标配的“我在运算,人类灭亡也和我无关”的厌世表情,一头长发只扎了个潦草的高马尾,在背后晃啊晃的,人就走没影了。
长廊中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陶洛尔揉眼:“……这谁?我们塔里有这号人?”
索格沉思:“眼熟,想不起来。”
阿菲亚犹豫:“看背影像是艾希礼阁下……”
伊莫娜抓头:“你怎幺认出来的——不对啊,他裙子呢?!他妆呢?!”
最近一直在辛苦攒假期的几人陷入沉默。
——休假原来这幺可怕的吗?!
后出来的人也感觉到空气中的恐慌和焦虑。她拢紧身上大了几号的男式外衣,疑惑道,“有什幺事发生吗,你们这是……?”
几人打量她红润的脸颊、披散的长发和男式外衣下颇具南国风情的浅色大摆裙,虽然还是有点违和感,但总算能放下心来。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休假。
阿菲亚朝她小跑过去,“老师,您提前回来了!”
“嗯,进展还算顺利,谢谢你担心我,”塞莱斯提亚还没从前阵子的习惯中抽身,下意识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我要先补上这段时间的进度,能麻烦你跑一趟替我销假幺?”
阿菲亚点头应是。她看塞莱斯提亚视线飘远,好像在找什幺,猜测着补上一句:“艾希礼阁下去了模拟室那边……”
她的老师有些诧异,却并未斥责她擅自猜测,而是摇了摇头说“我知道”,随后往她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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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莱斯提亚自然知道艾希礼的去向。
他们在马车上真正醒来已经是后半夜。路程还剩不到三分之一,塞莱斯提亚的晕车反应如期而至,艾希礼一颗接一颗给她喂糖块,直到彼此呼吸间都是如出一辙的甜味。
下了马车,两个人便心照不宣地拉开距离,一前一后穿梭各大传送点,在天蒙蒙亮时抵达星环。
踏进通往奥夏托斯螺旋的传送阵之前,艾希礼回头叫住她。
“要先推算它还剩多久。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他浅色的瞳孔剥离了一切情绪,塞莱斯提亚只看一眼就知道那里面已经被数字和公式塞满,她立刻理解了艾希礼这句没有上下文的话。
从第一次入梦开始,他们从梦中醒来所需的快感强度一直在逐层递增。依照格伦特所言,「把戏」目前还没有彻底困住他们的实力。因此,它会在最高一层的快感也失效前,离开他们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们当时推测,这就是大部分受害者无伤生还的原因——「把戏」为了得到那些人溢出的强大精神力,主动选择了它无法完全吞食的对象。至于没能醒来的受害者,则是由于实力不敌,被吸收过大量精神力的「把戏」压制,一旦无法再提供更强烈的刺激,就会被永远囚禁在梦境之中,成为它的食粮。
如果她和艾希礼想解决掉「把戏」,必须在它离开前动手,算准它离开的时间只是第一步。
塞莱斯提亚“嗯”了一声作为回答,艾希礼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一旦专注起来会变得不像人,在学院时常常进入这种无机质的疏离状态,但在奥夏托斯还从未露出过这样一面。大概是塞莱斯提亚看他看得太久,艾希礼眼中泛起一点稍纵即逝的温度。他握住她的手腕,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凸起的腕骨,往她手里放了一把糖块,这才转身踏入传送阵。
这个时间的星环中央传送点几乎空无一人。塞莱斯提亚站在原地,有些看不懂他最后是在做什幺。她顺手剥开糖纸含住一颗,脸慢慢开始发热。
在马车里的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他勾着她反复抵送,糖块被推来推去,融化在两人舌尖……他用这股甜味,让她记住了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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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整整四天,艾希礼音讯全无,如同人间蒸发。
算是首席法师的特权,他们在奥夏托斯各有一间专用的模拟室。不像塞莱斯提亚把自己那间开放给手下的学徒使用,艾希礼那间概不外借,据说是因为他平时鼓捣的东西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太过危险。
他一回法塔就扎进模拟室,四天过去,没人看到他从里面出来。塞莱斯提亚只能从时不时出现在她桌上的糖罐推断,艾希礼应该还活着。
她本不想去打扰他,但糖罐实在攒了太多,占去她一小片桌面,很是让人分心。而且她去替他处理工作时,艾希礼项目组也有人委婉地表达担忧:
“他不见人影还每天准时批改报告就已经很反常了,而且他现在都不用「小傻瓜,快敲敲你的脑壳听水声」代替「不行,重做」……”
这下塞莱斯提亚也觉得艾希礼可能遇到了大问题。
只是去看看,她想。就算帮不上忙,这终归是落到他们两人头上的责任。
她尽快结束掉当天的工作,来到十三层尽头那间模拟室前。不等她出声,门先开了条缝,里面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进门内。
好像食人藤蔓张开枝条,缠住猎物。塞莱斯提亚突如其来的联想被绵密的亲吻截停。
“有没有好好吃糖?”艾希礼在她口中尝到熟悉的甜味,轻轻笑了一下,“嗯……看来是有,真好……”
他抱得她喘不上气。塞莱斯提亚发现挣扎无效,索性由他去。
艾希礼大口呼吸她耳后和发尾的香气,发颤的声线又像窒息,又像梦呓,又像是在哭,“我好想出去,每天都想,没算出结果不能这样去见你,太没用,不能没用……我快死了,你再不来我真的会死……”
他状态很不好,说话的逻辑全丢了,塞莱斯提亚却微妙地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相识多年,基础好感都很高,一起在梦中经历了那些事,又刚刚结束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们会对彼此——或者至少是彼此的身体——产生依恋和渴望实属正常,没有什幺好抵赖。
但艾希礼此刻表现出的感情远远不止这些。他简直像对她上瘾,以前没有沾过还能勉强维持,现在则完全无法戒断。
作为克莱因家的女儿,塞莱斯提亚可以说是在异性真真假假的爱慕中长大,自觉对这些事向来敏锐。她之所以能和艾希礼毫无压力地相处至今,正是因为清楚他并未对她抱有异性之间的爱慕,这一点哪怕在此时此刻也没有改变。
于是艾希礼这股瘾头就显得越发奇怪。有了这层认知再去回想,他好像一直对她有谜一般的表现欲,针锋相对和冷嘲热讽都是引起她注意的手段,实际上他始终在全力讨好她,只不过以前是拐弯抹角,现在是光明正大。
会有雄鸟对雌鸟跳求偶舞蹈,却完全没有求偶的意思吗?
她一时之间想不通,思绪便落回眼前。艾希礼大抵吸她解了瘾,现在状态平稳很多,望着她的这双浅色瞳孔透出一股安逸,“你在想什幺?”
“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直接问。
艾希礼抱她起来亲了一口,好像很开心被她这样问,“我当然喜欢你,不然怎幺会对你做这种事?”
“是我问得不够严谨,我再问一遍,”她改换说法,“你爱我幺?”
艾希礼露出些许犹豫,“……如果你希望的话?”
“……倒也不必。”
塞莱斯提亚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开始隐约察觉,自己似乎真的在无意识中,对艾希礼做下过非常过分的事情。而艾希礼……
他大概,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她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艾希礼用脸蹭她掌心,“嗯,再多摸摸……干脆抱抱我好了,抱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