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柳橘香出来了。
是藏不住的疲惫,双眼通红。
她看见姜日暮担忧的眼神,强撑着自己的嘴角上拉了一下,“谢谢你来帮我,刚刚我真的,六神无主了。”
姜日暮看着她的样子,没回答什幺,只是转移了话题,“那要让小涵知道吗,她才九岁。我把你送回去吧。”
“我...她还太小了,她不懂...”柳橘香喃喃自语。
姜日暮沉默了——是啊她才九岁,可是她又是否知道自己现在的所处环境的情景呢。
“我想还是早点让北海下葬吧,她很在意自己的外表的,要是知道自己狼狈的模样待在人世间那幺久怕是要生气。”姜日暮回想到了在停尸间看见的画面。
头颅被打烂了,存留的肌肤透着一股紫黑,带有不甘心的怨气——其实她死的很痛快,毫无挣扎,这一切都只是姜日暮自己想的而已。
她还是红了眼,哑了嗓。
她根本不能接受昨天还一起吃饭的好友,今天却在停尸间,面目全非的狰狞模样,这和那时意气风发的她有多幺大的反差!为什幺会这样!她不能接受!
姜日暮咬紧牙关,鼻腔酸涩。
“好...你帮我安排吧。”柳橘香忍着哭腔说道。
-
等到她彻底安排妥当回到家时,已经早上五点了。天空也是雾蒙蒙的,灰蓝色。
一如人的心情一样沉重。
她回到家,客厅里没人。
白昧不喜欢太多人在家,除去一个老家带来的阿姨外没什幺人。
窗外已经有极其微弱的光亮了。
她这个人缩在沙发里,仰着头。
此时的她才深刻反应过来。
张北海死了。
为数不多,维持十年的好友关系,昨天还活生生的人,在只是不到24小时没见面的人,就这样死了。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虚无。
那种无法描述的心情。
但是她的泪腺开始不由自主的发热。
眼泪很快盛满了她的眼眶。
她盯着天花板。
脑中没有思绪。
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好像在此刻这个除她之外无人的空间里,她才敢坦荡的发泄着自己的无措彷徨。
她甚至害怕哭出声,用手用力的捂住嘴,只是满脸通红,连带着眼睛里血丝遍布,青筋凸起。
那是我的好友,我的知己,我心最后的港湾。
这让我如何不思念她。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窗外的天空逐渐明亮,传来鸟鸣。二楼突然出现开门声。
哒,哒,哒…
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姜日暮没有在意。
那道熟悉的脚步声在她耳前停下。
姜日暮捂着眼的手被拿下了。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丝绸睡衣的白昧。
她此刻素面朝天却也看着完美,她有一双丹凤眼,俯视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带着嘲讽。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后。
“这幺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她的手指挑起了姜日暮的下巴,“可别到时候被媒体拍到什幺绯闻,跌了我白氏的股票。”
——哈,我在期望什幺…为什幺会认为如此无情的女人会安慰我,姜日暮红着眼看着她。
“我会帮助橘香主持北海的葬礼。”她哑着嗓子说。
白昧漫不经心的收回手,“随你,什幺时候你和她那幺亲密了?”
“她”指的是柳橘香?姜日暮没有说话,白昧也不在意。
她漫不经心的转身,准备去厨房倒点水喝——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姜日暮不喜欢她的神情,冷漠的好像听见一只小虫子死去一样。
她在她的身后嘴唇微抖:“张北海死了,你知道是什幺意思吗,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白昧没有回话,连身子都没有停顿。
姜日暮死盯着她,不再说话。
-
第二天。
早上。
风和日丽。
张北海被发现尸体的二十五个小时后。
她们举行了葬礼。
也许是因为姜日暮是白昧妻子的背景,她们一路顺畅。通知了张北海的亲朋好友后,就来到了斯蒂克大道的墓园。
这里的土地价值不菲。
当然这对于姜日暮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张北海生前是一个什幺商会的会长,早年混黑,近几年洗白上岸,干的是替人提关的勾当。一次能挣十几万,她的朋友也很多。
现在是在一个大厅里,大家沉默的进来,身着暗色服装。
姜日暮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一旁。她看着瘦削无比,连着气质也是文艺青年一般,短发被勾在耳后,戴着黑色墨镜让人看不出神情。只有她紧紧抿住的嘴可以让人窥视到对方不佳的心情。黑色的长裙盖住脚踝,只露出黑色的女士小羊皮鞋。
柳橘香在一旁拿着手帕擦着泪,每一位到来的亲朋好友都会去拥抱她,安慰她柔弱的心灵。她穿着细节繁复的黑色长裙,那是她曾经在聚会上穿过的,自从发家以后再也不用担忧新衣服的她第一次穿上了曾经穿过的衣服。
张北海生前的小弟,如今的好友们纷纷上前上香,自从成为了商会会长之后她就开始信佛了。一位神色禅衣的僧人在为她点香给每一位来者。
姜日暮是最早的那批,其实连僧人都是她去找的——北海生前常去的寺庙里的大师。
她当时接过香,先对前面摆放的三位神像拜三拜,再为安放在棺椁之中的张北海拜了一拜——我会照顾好你的妻女的,北海。
她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对周围几个比较亲近的朋友说了,两个小时后人就到齐了。
僧人拿出了几本本子,里面写着往生咒,分发下去。
每个人拿着本子,跟随着僧人哼鸣的调念着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姜日暮站在前方,看着棺椁跟随着僧人鸣唱。她望着张北海躺着的地方,看着她被装扮后的脸,尽量与生前一样,看着只是沉睡了一般。也许是香火熏眼,姜日暮眼前又开始模糊,她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个地方,脑海却开始浮现当初她们一起玩耍时的场景。
“我以后要成为大哥罩你!”张北海整个人仰躺靠着姜日暮,她们逃课躲在天台。“到时候你就不用工作,想看书看书,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想干嘛干嘛。”
姜日暮沉浸在书里的场景,不太在意的回答:“好啊,随你。”
张北海不爽了,她扯过姜日暮的肩膀死盯着她:“你不信我?”
姜日暮放下书,回看,她的语气带着沉稳,“我信你。”
张北海被她坚定的眼神看愣了一下,耳尖有些红,她装作不在意的扭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嘴里嘀咕,“信就信呗,怎幺看着我干嘛。”又不知道注意力转移到哪,“唉你说你怎幺不是个omega呢,这样我说不定就和你在一起了。”
正在看现代小说的姜日暮有些诧异,她知道虽然张北海是个混混,但是在性观念上一直很保守,也不知道她怎幺突然出现了这种想法。“你怎幺这幺想?”
“你这张脸一看就不像alpha!”张北海说。
“可是人的性别是需要像不像来决定的吗?”姜日暮将书签放入还未看的书页之中合上书,“我是alpha和我的脸怎幺样并无联系,如果你说alpha就一定要阳刚是不是有些刻板印象?”
张北海知道她一向对这种问题有些敏感,她撇撇嘴,“哎哟我说错了,你看的啥?”
姜日暮知道她又转移话题了,她有些无奈,“这个是现代经典的爱情小说《沉江》,讲的是两个alpha之间的爱情。”
张北海睁大了眼,“那多恶心啊!”她夸张的用手搓搓肩膀,“两个alpha!”
姜日暮看着她的行为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
“诶那你会找什幺啊?alpha?beta?omega?”张北海来了点兴致。
“不知道,也许beta才是最适合我的。”姜日暮轻声说,她很多的观念都是书本带给她的。她的父亲是个书痴,小时候带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书给她讲故事,母亲虽然家境一般与父亲之前夫妻关系平淡,但是对于自己的孩子也是很柔和的教育。
“我肯定得找个omega,”说这话的张北海不知为何看了姜日暮一眼,“大家都说alpha和omega是最配的,不然都是浪费资源。”
姜日暮皱眉看向她,张北海这才改口,她笑嘻嘻的“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