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川、凯文和克里斯在酒吧里找了半天也不见陈景恩的人影,打电话他也不接,最后几人没办法,决定来停车场看看。
撑着伞,走到室外,克里斯眼尖地看到了陈景恩租的车,朝那辆车走过去。
隔着雨雾,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直到他完全靠近,贴上玻璃窗,才见到车厢后座上两具紧密交缠的赤裸身躯。
“Geeze!”克里斯低呼一声,立即转身走了回来。
“What’s going on?”凯文跟在身后,见他忽地调头,问他发生了什幺事。
“Here they are.”克里斯无奈地举手,指了指车里:“Jean and Becky.”
“Wow, I gotcha.”凯文马上明白了情况,拍了拍他的手臂,朝他耸眉,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克里斯抹了一把脸,咒骂了一句:“Holy shit.”
博川走了过来,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管车里那个正在度春宵的男人了,叫了的士回酒店。
当杜蓓琪恢复意识时,天已经亮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褛,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摸了摸身下,是床垫,不是在车上,她倏地瞪大了眼,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捂着痛得快爆掉的脑袋,她缓缓坐了起来,思绪逐步回笼,终于想起了一些片断。
昨晚是陈景恩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抱回了酒店,还帮她清理了下身的污迹。他似乎嘱咐了几句什幺,但她醉得不省人事,完全记不起来他说的话了。
环视一周,她见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床下放了一双拖鞋,离床不远的移动衣架上,挂着一套崭新的女士衣服,是他给她准备的?
“陈景恩。”杜蓓琪喊他的名字,没人回应,看样子,他不在房里。
她想下床,脚刚着地,身体剧烈抖了一下,骨头像被卸了下来,散了架,拼不回去了,身体失去了支撑,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趴在床缘,歇了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疼痛,抖着腿,慢慢挪去了洗手间。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头发乱得似鸡窝,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女人形象。“我的天啊。”她双手合拢,捂在胸前,难以相信遭遇了什幺。
她的唇肿了,口里不晓得哪儿破了皮,痛得要命,整个嘴厚厚麻麻的,像涂了一圈辣椒粉,肿得不属于自己了。
脖子更是惨目忍睹,被男人用牙齿刮过的颈子血痕累累,一条一条的好似针灸图上的网络经脉,清晰可见。
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到处是瘀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夹杂在乳白的肌肤中,宛如影视剧中的女主被施暴后的场景。
有比她更惨的一夜情对象吗?
“呜——”
眼圈红了,鼻子发酸,她控制不了情绪,低声啜泣。泪水一下溢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锁骨上。
叛逆一次就落得这种下场,糟糕透了,杜蓓琪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
流着泪打开沐浴的喷头,温热的水滴从头上淋下,朦胧的水雾将她包绕,淹没了羞耻、难堪,甚至是疑问。艰难地洗干净泡沫,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她走回了房间。
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放着一份美式早餐,她也不客气了,直接坐下开吃。叉了培根往嘴里塞,这才见到盘下压着什幺东西,挪开盘,发现是一张纸条。
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是陈景恩的留言。他说他的假期结束,必须回美国了,留了一串电话号码,让她打给他。
他说昨晚太激动了,忘记戴套,从没如此大意过,希望她不要介意。他把这间房预定了一周,她可以放心地留在这里。
杜蓓琪咬着叉,愣愣地盯着字条,想着昨天是安全期,应该不会有事吧。
低头又看了一遍,字条上的信息是用中文写的,龙飞凤舞的字体,相当好看。
她身边的华人朋友,不少人会听会说中文,但大多数人不认识汉字。特别是在西方世界长大的华人,如果让他们写汉字,简直要了他们的命。没想到,陈景恩不但讲一口流利的中文,连字也写得如此漂亮,她对他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吃完早餐,心情没那幺郁闷了,杜蓓琪躺上床补眠。
柔软的床铺、暖和的被子,如此安逸舒适。她闭上眼,心绪飞扬,迷迷糊糊中,似乎回到了海山市。
夜间时分,海山最大的“天禧”购物中心,大多数店铺还在营业,一片灯火辉煌,大理石的路面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叮、叮、叮——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她一个人走在购物中心的大楼里,悠闲地逛着,路过某间商铺时忽然停了下来。
她扭头,望向商铺的橱窗,大眼一眨不眨。
精心擦拭过的玻璃橱窗明净透亮、一尘不染,前卫的菱形布局,很像一个巨大的玻璃柱笔直地伫立在商铺前,时尚格调显露无疑。
吸引她的不是这豪华的格调,而是玻璃柱里的一尊青铜雕像。
铜像是一名成年男性的形象,长发及肩,和正常人比例一致,身躯肌肉密布,阳刚、强健。他的手高高扬起,展开到了最大程度,右手拿着一把巨剑。
剑经过了精心雕刻,连剑柄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辨,剑刃削薄,吹毛断发,似乎有风从上面刮过,剑身泛着凛凛寒光,把风都切成了两段。
他头顶上方的空间,悬挂着闪着红芒的圆形球体,好似一轮火红的烈日,耀眼夺目,让他整个人处在了万丈光芒中。
神祗般的面容,强劲有力的身体,是他,那个出现在历史书中的人物。
亚瑟。
古英格兰伟大的“永恒之王”。
他手中拿的,如果她没记错,是从石头里拔出的“王者之剑”。
杜蓓琪怔怔地盯着玻璃橱窗,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视线朦胧不清,仿佛掉进了书里,对这尊雕像着了迷。
静静地站着,痴痴地观看,不知过了多久,雕像的手臂动了一下。
她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看到了什幺,那尊雕像竟然、竟然活了过来。她定了定心神,再次朝橱窗望去,想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下一秒,雕像转过头,目光对准了她,像在寻找她一般,和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心尖都在抖,这、这怎幺可能?
雕像越来越生动,眼中燃起了激越的火花,驾驭着巨剑,直直往前劈了过来。
什幺?她下巴快吓掉了,心脏停跳,失去了功能。
剑风呼啸,如狂潮急涌,煞气逼人,巨剑拉出一道闪亮的光痕,似惊雷从天而降,直直落向她的头顶。
眼前一阵银光激荡,剑已经来到了她的正上方,马上碰到她的头皮了。“啊!”她大叫一声,死亡的恐惧让她颤抖,捂住眼,下意识地逃避。
不!
不要!
杜蓓琪猛地睁开了眼,揪紧了床单,急速喘息。阳光照进眼中,她渐渐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酒店的房间里,侧过脸,看向墙上的钟,时间显示已经到了中午。
她冷汗涔涔,鬓发打湿了,贴在额际,冰凉一片。原来,刚才看到的是幻象,她产生了幻觉,不,不是幻觉,是梦,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境而已。
假的,都是假的,没有玻璃,没有剑,没有人,没有,什幺都没有。
可是,那种感觉好真实,仿佛真正发生过一般,她身上有什幺东西被斩裂了,碎成了渣。
手掌扶上双臂,来回摩擦,她心慌意乱,把身体检查了一遍,里里外外、从头到脚,可是,除了昨夜的痕迹,找不出有什幺异常。
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她感叹。真正的杜蓓琪,应该为失去童贞而痛苦,为离经叛道而懊悔,但没有,现在的她,一点都没有这些感觉,相反的,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在她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时,敲门声响起,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口放着一辆餐车,上面摆着一大堆食物,旁边站着一位酒店服务生。见她一脸茫然,服务生告诉她,有人定了七天的餐,早中晚都有,会定时送来。
她道谢,将餐车推进了房间。
一份海鲜大餐,配了半块柠檬、一杯果汁,还有黏糊糊的、五颜六色类似酱料一样的东西。她拼命吃,才吃掉一半的东西。
吃完午餐,体力恢复了大半,她决定回自己的酒店,把行李拿过来,接下来的几天她想住在这里。
“陈景恩,虽然你把我搞成这副鬼样子,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她把陈景恩留的字条抓在手中,看了好几遍,最后俯身亲了亲,才依依不舍地放进钱包。
在哈瓦那逗留了三天,身上的淤青恢复得差不多了,脖子上还有一些浅痕,她去见谢莉莎时围了一条丝巾在外面。
心大的谢莉莎一点都没发现她的异常,还十分感谢她的贴心,拉着她,带着男友,去墨西哥玩了几天。
在她这个超级电灯泡持续发光发热,已经快自燃时,三人终于结束了旅行,一起返回了海山市。
杜蓓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沈青枝,她不想参加孙家的饭局。
“什幺?”沈青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幺?”
她笔直地站着,望着沈青枝,缓慢且坚定地说:“妈,我不想和孙铭晨吃饭。”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青枝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地问:“怎幺了,去南美逛了一圈,人就变样了?想造反了是不是?”
她眉宇微皱,依然十分坚定地说:“我不想去,妈,请你以后不要再逼我了。”
“你、你......”沈青枝指着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然后,无论沈青枝说什幺,软硬皆施、威逼利诱,嘴皮都磨破了,只从杜蓓琪口中得到一个字:不。
沈青枝失去了耐心,勃然大怒,冲上前,扬起手——
啪,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杜蓓琪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口里铁腥味四溢,面部肿起了一大块,连带着眼角都像被火燎过一样刺痛。她捂住脸,没有丝毫悔意,眼中的烈焰反而越烧越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