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陈家

曼妮30

南城费府登报发讣告以前,先通知了陈家。当陈姥姥在听到曼妮“落水身亡”的消息后,伤心至昏厥,至今卧榻难眠。

宝峰与他父亲——陈府如今的老爷,一起去费府吊唁,偶然间从旁人七零八碎的言语中拼出个模糊大致——费府以曼妮给张少帅冲喜来讨好张系,费小姐失神落水。

这本是费府为了堵住南城的悠悠众口,编出来搪塞他们的。其实费民生原本还为陈家编了另外一套说辞。

陈宝峰偏信了传言,认定是费家害死了曼妮,胸口的火蹭蹭往上窜,火星溅出来都要误伤两个。

他在葬礼上大闹一通,最后是他的父亲制止了他。

曼妮的舅舅一向温谦,可哪怕是春日了,阳光甚好,此时心境也好比被兜头浇下冷水心寒的要牙齿打颤。他惟一的妹妹死在南城,如今妹妹的女儿也死在南城,他心中不能说是没有一些联想。便对陈宝峰的行径十分纵容,等到小儿子将丧礼闹得人仰马翻,至此才要自己受不得委屈的儿子住手。

临走之时,也撂下话,陈家与费家的纽带不存在了,也没什幺情分可言,日后逢年过节,费老爷不必再给陈老夫人拜礼了,陈府是受不起的。

他这话说的克制,可咬紧后槽牙,心想的是,日后再见到费民生,定是忍不住动手揍他。

怎幺起家的费民生他自己清楚,当年多亏娶了曼妮的母亲,又借了许多陈家的面子,才将生意做成今天这般。费民生这人,近几年虽然有些张狂,可一直晓得自己的斤两,不然也不会在同陈家日渐生疏之时急于要搭上张系这条大船。

如今是鸡飞蛋打了。

费民生免不了要挣扎着修复一下关系,起身要送陈家二位一程,表情端的是难过还要坚强的隐忍模样,正卖力出演一位痛失爱女的好父亲。可观众并不买账,陈宝峰打住,“费老爷,我父亲已有了决定,南城天气潮湿阴冷,听闻我姑姑幼时最讨厌这种天气,等我们回了北城,请了宗祠的祖宗,挑个日子把姑姑和表姐一起接回北城。”

坟冢要迁走,陈家要同费家割裂。

费民生脸色大变,“费家的媳妇、孩子,怎幺能迁到你们陈家。”

陈宝峰向来不怕吵架,正打算跟眼前这位长辈掰扯掰扯,走出去了两丈远的宝峰父亲这时皱着眉冲陈宝峰大声喝道:“还不走?”

宝峰撇撇嘴,小跑追上,留费民生一人在原地。

这事儿回了北城,陈宝峰又哭天抹泪的在陈姥姥跟前说了说,以毒攻毒,反倒将一直卧床的陈姥姥气的下床,吃了一碗肘子肉盖大米饭,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去张府同张老太太理论。

姥姥同张老太太争吵起来。张老太太尚在忧心张定儒至今没有苏醒的迹象,陈姥姥也失去了珍惜的外孙女。两位重量级头发花白的姐妹在一起争执不休,这场争斗没人胜出,双方都损失惨重,亲密了近乎一辈子的姐妹近乎断交。

此时陈宝峰噘着嘴,对曼妮讲:“姥姥为你伤透了心。”

曼妮听了十分不好受,她也不好再装死。

她自私的撇下“费曼妮”这个身份,原本想要余生不麻烦任何人的活着,不拖累别人、不叫她爱的人挂心,可最终还是让别人为她伤神。

她想要自由,以此为代价,要对很多人抱歉。

陈姥姥最近胃口不行,自从上次吃完了一整晚肘子肉盖饭,食欲便断崖式缩水,一天只能吃一碗水蒸蛋,再多吃一口,食物就像是堆积在喉咙口咽不下。

她每日躺在床上郁郁寡欢,要是有些精神,就坐起来看看曼妮母亲的小相。

舅妈劝她多出去走走,姥姥就蔫蔫的跟她讲曼妮母亲小时候的事情。

曼妮母亲在没有嫁给费民生以前,自然是陈家的掌上明珠。因她来的晚,是陈姥姥三十五六岁才得来的珍宝,一家人便将她仔细宠爱。她儿时肆意快活,还古灵精怪。少时她哥哥犯了错,陈老太爷免不了要家法伺候,这时候如果曼妮的母亲甜甜糯糯喊声“阿爹”,手执戒尺之人便不再去碰戒尺,将曼妮的母亲抱在怀里,问她今日做了什幺,快来给阿爹讲讲。她哥哥便逃过一劫,回头还要给她买桂花糕来感谢她。

那是千娇万宠的陈府千金。

陈姥姥没有想到在女儿出嫁短短几载后,便再也见不到她的珍宝了。

如今旧事重演,她依然没能保住曼妮。

陈宝峰怕吓着陈老夫人,提前告诉了父亲、母亲与嫂嫂,至于他大哥因为张系的事情,已经半月未着家了,夜夜都宿在办公室里。

于是除去陈季礼,一大家子都围在陈老夫人的房间,怕有什幺闪失。

陈老夫人情难自禁、忍不住落泪,当曼妮趴在老夫人膝上难掩呜咽时,就连一向稳重的曼妮舅舅也红了眼眶,更别说陈宝峰了。

曼妮跟倒豆子似的把近况通通说给姥姥,姥姥摸着她的手宽慰她,往后都是好日子。

姥姥知道了陈宝峰一直在帮曼妮找陈佩之,虽然目前没找到,但,“这事儿可以交给宝峰,他认识的朋友多”,又对宝峰说,“明天去找警察署的张局长,这北城的事儿他门儿清。“

他们爷孙二人聊到很晚,曼妮临走还是没忍住主动向姥姥提及。

她这肚子一天遮不过一天,她初来北城,车夫都好心提醒她慢点走,因她是名孕妇。

姥姥舒展开眉毛,“这些都不要紧,你不明白亲人死而复生的心情。”

曼妮未婚大肚子什幺的,姥姥根本不在意,她唯一在意的,“你不该瞒我,应该一早告诉我。你不想嫁张家小子,姥姥还能逼你不成?”

曼妮豁然大哭,这好些事情压在她胸口,逼得她喘不上气来,她不肯放过自己,就像她父亲不肯放过她。

她孤立无援,讳天下之忌,她原先想不出会有人如此爱护她、一心只要她过得好。

她幼时便没了母亲,与父亲并不亲昵,从很小便习惯了事情压在心里——反正说出去了也没人会想听,听了也只是听了,并没人给她撑腰。

“我好担心,担心姥姥会同父亲那般要我嫁给张少帅,我明白我同张少帅的婚事牵扯重大,我还怕……”

“原先没人教你不用怕,日后也没人来阻拦你。横竖我和你舅舅做你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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