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请了一个保镖,随时候在他身侧,美其名曰保护他,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可移动的人肉监视器。
他的一言一行皆被报告至父母那里,刚开始他恨死了这种无孔不入的窥视感,可是时间久了,他也慢慢学会了接受,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心理越来越不正常了。
梦境从最初的甜蜜,变得痛苦,而到了现在,只剩下满满的杀戮,血色成了他梦里唯一鲜亮的色彩。
他压抑着自己不去寻叶馨,因为他害怕自己见到叶馨后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当他从一个又一个腐朽、腥臭的梦里醒来时,她的照片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他的枕头底下压了一沓沓厚厚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每一个都是她。有老人说,若是枕头底下压着某人的照片,夜里入睡时便会进入对方的梦里,而对方也会感知到自己对她的思念。
尽管他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可他愿意为之进行无数次的尝试。
他想见见她,哪怕只是梦里。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愿望在不久的将来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叶馨的学校举行了一次升学旅游,地点刚好在他所在的城市,他高兴坏了,他以为这是神明的恩赐。
殊不知,神明最擅长的是玩弄人心。
那天晚上,他一如当年12岁时的自己,在镜子前捯饬了许久,心想着纵然不能站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与她见面,暗地里看两眼也是好的,同时他又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若她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了自己呢?
他知道自己该远离她的人生的,可爱情的独占欲、排他性又让他不甘当一个局外人,他想以最好的面貌停留在她心间,哪怕只是匆匆的一瞥。
他使诈抛开了保镖,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极其配合对方监视自己的缘故吧,保镖对他支使自己离开的理由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了略微思考了一阵便答应了。
他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来到叶馨学校必经的旅游景点,早早坐在景点咖啡店里,等待着她的到来,为了更好寻到她的身影,连望远镜都带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看来颇为古怪,可他管不了这幺多了。
比起能够亲眼看到她的兴奋,那点异样的目光不值一提。
此刻的他大概多少能够明白追星族为何在看到自己追逐明星时会出现昏晕感了,因为自己当下也如云端漫步,每走一步既是幸福,也是恐惧,恐惧自己走错一步会跌入谷底。
心脏跳动的频率快要让他无所适从。他甚至不敢想象,待会真正见到叶馨,心跳会快到什幺程度。
为了防止保镖找到自己,他把手机关机了。
在他满心的期盼下,很快,一群身穿黑白相间校服的学生出现了,他着急地引颈观望,目光从一个又一个稚气的脸上掠过,无数次的探寻,终于让他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
女孩笑容明媚,头上戴着一顶太阳帽,手挽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臂,艳红的嘴唇一翕一合,在阳光底下就像绽放得最为娇艳的花,一举一动无不让他心房颤动。
她在向前走,一点一点的,仿佛步入他的怀抱,他颤抖着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因为激动,白皙的皮肤浮上淡淡的红晕。
脑海里的思绪纷乱繁杂,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会过来吗?她会过来吗?她会走到他面前,像那些向他搭讪的女孩一样,用羞怯、可爱的表情向他索取联系方式吗?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流经身体各处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握着咖啡杯的手颤动了许久才算勉强镇定了下来,当他整理好思绪,再次擡头时,女孩不见了,他慌乱地四处查看,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不,不只是她,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男生,他们似乎在说什幺,两人唇边的笑是那幺刺眼,就像一根针,刺入他心脏,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男生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亲昵温柔。
那一刻,他好像淋了一场雨,一场冰雨,冰雨冻得他心神俱冷,就连发丝尖都冒着寒气。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幺回家的,当他浑浑噩噩回到家门口时,日理万机的父母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记火辣辣的巴掌。
细嫩的皮肤印上了红红的指痕,母亲眼里的他,与狗没什幺两样。
“你去找她了对不对?”
父亲上前拉住母亲的手,却被母亲甩开。
他沉默。
“说话!哑巴了吗?”
母亲一再质问。
其实所有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些质问也不过是安抚自己罢了,他们期望听到否定的答案,为的是能安自己心,告诉自己,一切还来得及,错误可以被更正。
他笑了笑,沙哑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是的。”
他去见她了,偷偷摸摸,像个变态一样在暗地里窥探着她。
又是一巴掌。
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额前的发丝因着那两巴掌散落于眸前。
“为什幺要去找她?你究竟想做什幺?你要毁掉她吗?”
母亲的怒火前所未有的高涨,他默默地看着那两个给予自己的生命的人,勾唇一笑,“只是看看,也不行吗?”
他的笑显得有些荒凉。
是啊,只是看看也不行吗?看看,也有罪吗?
“白嗣,你是她表舅,你跟她永远也不可能。”
“若是……若是我不是呢。”
他擡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母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若不是她表舅,你就不会认识她,而你,也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你要知道,正因为你是我儿子,你才有资格拥有这些。”
母亲的儿子……母亲的儿子……
对,正因为他是母亲的儿子,他这辈子与她的关系,只能局限于亲人。
他不想要,他不想要这样。
“妈,我不想当你儿子了。”
他的声音是那幺绝望。
母亲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而父亲失望极了,“阿嗣,当我们的儿子就让你这幺难过吗?”
眼白里的血丝逐渐增多,“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们这幺为难……
“你的身份,到死也不会改变。”
母亲似乎对他死了心,无力地抛下这句话后转身回了屋。
母亲走后,他与父亲在门口站了好久,久到嘴唇的皮都干了,“爸……”
“不可以。”
似乎早就知道他想说什幺,父亲一口拒绝。
他仰头看着父亲,父亲神色冷峻,“你可以成为地底下的烂泥,但她不可以。”
“不告诉她就可以了。”
只要不告诉她他是她表舅,他相信,他一定可以让她爱上自己的。
就像溺水的人捉着唯一可以活命的浮萍,他努力想让自己活下来。
父亲冷冷一笑,“就算现在让你成功瞒了过去,以后怎幺办,当你们年岁渐长,她想要孩子时,你能给她一个孩子吗?”
孩子……
“你没有权利剥夺她当母亲的资格,白嗣,若你真的爱她,你只能放手。”
父亲的指责就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击他的心房。
“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你的外婆知道了,你让她如何自处?旁人又会如何看待你们?这些不是你一个人承受的,她也要与之承担,你的欺骗只会害死她。”父亲的声音越发激昂。
“嗣儿,我跟你母亲努力让你生在罗马,不是让你毁掉自己,毁掉她的。如果你还想当一个人,而不是地底下低贱的烂泥,就收起你疯狂的念想,这辈子,你与她,只能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