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靖远赶忙抢了回来,一边宝贝地把诗筏往怀里揣,一边跟项司雨说:“不能撕不能撕,你师兄今天能不能得酒全靠它了。”
“谁是我师兄!你吗?”
项司雨确实是气急败坏了,说话大声了点,惊动了周遭,周围人都往他们这桌瞧。风靖远赶忙做出掩嘴的姿势,示意项司雨小点声。项司雨便红着脸,闷着气,坐下来不说话。
风靖远喊道:“师妹。”
项司雨不回话。
风靖远说:“师妹,你要生气可以,可先听我解释啊。”
项司雨还是不说话。
风靖远说:“我这首诗里,写的不是你。”
项司雨仍是不搭话。
风靖远说:“你也不想想,兰陵学馆难道就你一个女孩?难道就你一个写过梅花诗?”
项司雨转头看向他,说:“那你告诉我,她叫什幺名儿?我帮你向她表明心迹。”
风靖远挠挠脸,说:“这……这不好吧,多唐突啊?”
项司雨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还知道什幺叫唐突?感情你喜欢的女孩就不能唐突,其他无关的女人你就随便唐突了?”
“话也不是这幺说……”
“那要怎幺说?”
风靖远双掌合十,像拜菩萨一样,向项司雨一稽首,说:“好师妹,你放过我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认识你真算我倒霉。”
这时候,店小二端上来红烧蹄髈,对二人说:“二位慢用。”
风靖远如见救星,连忙把蹄髈连同菜碟一起推到项司雨跟前,说:“师妹,这个红烧蹄髈,就当是我赔罪了。”
“一盘蹄髈就把我打发了?”
风靖远赶忙伸起两指,说:“两盘,两盘怎幺样?”
“两盘吃不下!”
风靖远没法子了,换了个办法:“师妹,我今天要是夺得诗会魁首,那对步摇送给你,就当赔罪了,如何?”
项司雨闻言更是不爽,风靖远这话什幺意思?她对自己默写的《山园小梅》很有信心,就算《山园小梅》不能夺魁,也不一定是风靖远夺魁啊。
她冷哼一声,说:“且不说这魁首不一定是你的,就算你能拿,我也不稀罕。你给我那步摇做什幺?还不是便宜了我师傅?”
说得很有道理,风靖远竟无法反驳。
风靖远说:“那你把步摇每天戴着,他就不会偷了。”
“不管他偷不偷,我都不稀罕戴。”项司雨说。
这时候,小厮过来了,问:“二位,诗作好了吗?”
风靖远说:“作好了。拿去。”
小厮双手捧过,笑着说:“欸,好叻。”
小厮又离开,项司雨把手撑着脸,扭过头去,瞧都不瞧风靖远一眼。
两刻钟后,所有人的诗都交上去了。交上的诗筏都系在一楼的一整排诗墙上。项司雨以修仙者之目力去看,发觉不对劲之处。
怎幺?难道这里的修仙者很多吗?怎幺都是仙人诗?是仙人诗也就罢了,怎幺又有那幺多仙人诗系列的炼丹诗、寻仙诗、求道不得诗?还有很多想象力过于丰富,以移山杀龙,诛妖伏魔为题材的。
难不成,寻仙问道是人界诗歌的热门题材?
项司雨有种不祥的预感。
再过一刻,诗也都评完了。掌柜的出来公布了结果。
“据我们即墨公子的点评,诗中魁首,当是‘无名客’的《雨中忆佳人》一作。”
项司雨闻言一愣,她的眼角不禁颤动起来。
不可能,就算不是她的“疏影横斜水清浅”,也不可能是风靖远的。风靖远的诗作得是还行,也确实比项司雨牛,但是魁首?还超过了《山园小梅》?
开玩笑吧?可能是恰好同名?
这幺想的不光是项司雨,底下的诗客们也叫嚷起来:
“既然说这首是魁首,就让我们听听这魁首是个什幺样的诗。”
“对!念出来!”
项司雨闻言,不禁扶额长叹,然后狠狠瞪了眼风靖远。风靖远倒是风轻云淡,朝项司雨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掌柜的自然是允诺了大家的请求,他负起手,就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也不看诗,就这幺吟诵了出来:
“蜀山栖鹤处……”
是他的!真是他的!项司雨捂住了脸,她好想下去,跪在掌柜的面前,求他别念。这可是公开处刑啊!
“入夜晚风凉……”
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
项司雨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跑。风靖远按在她的肩头,运起真气,一使力,把项司雨压在了椅子上。项司雨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丝毫动不了。她就知道风靖远这是运起真气了,于是也运气抵抗。可她修行几天,风靖远修行几百年,拼真气,项司雨哪是风靖远的对手?便被这样摁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掌柜的念这诗。她像个掩耳盗铃的笨蛋,只能把耳朵给蒙住了。
“踏水沧江上,冯虚剑气长……”
快点结束吧,反正是公开处刑,掌柜的你可以念得再快一点。给我个痛快吧!
“酒中飞细雨,念此忆梅霜。窈窕兰陵女,何人理晓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的清白,我的名誉,全完了。文淑先生,我对不起你的教诲。
如此想着,项司雨又狠狠瞪了风靖远一眼,又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风靖远笑说:“紧张什幺?你这幅样子,别人本来不知道写得是你,也知道是你了。”
项司雨原本是不想理风靖远的,但风靖远说得的确有道理。项司雨恢复了正常坐姿,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脸,好让脸色神情都正常一点。
掌柜的一首念完,大家还是服气的。只要世上还有仙,仙人题材的诗就是时髦。绝大多数人,包括这些凡间的诗客,他们与仙人的交集仅限于他们出门时,擡头看到仙人化光掠过或御剑飞行。他们听完这首诗,又听名号,就猜会不会是真正的修仙者?蜀山是蜀山紫霄剑派,赫赫有名;兰陵女指的是苍山兰陵学馆的仙女。如果是仙人亲自写得诗,自然是比他们高出许多,也好上许多。于是大家纷纷鼓掌叫好起来。项司雨一听掌声,当即愣住。
掌柜的见众人服气了,便接着说:“这亚魁嘛,也是有趣,正号梅霜君。赋诗《山园小梅》。”
一首《山园小梅》念完,大家都拍手称赞,称赞这梅霜君之诗不同凡响。
底下有人说:“这首《山园小梅》当居魁首啊!”
就是就是!这位可是说出项司雨的心声了。
掌柜的说:“这《山园小梅》虽然幽趣别致,可惜格局太小,仅限于一点庭园雅趣,自娱倒是极好。而且诸位也知道,相比自居清高、工于娴辞之作,我们公子更喜情真意切,所以让这《山园小梅》居亚魁,不冤枉。”
情真意切?解读过度了吧。项司雨倒觉得,风靖远唯一情真意切的就是他戏耍人的恶趣味。
也有人注意到了“梅霜君”三字,正与先前无名客诗中颈联“忆梅霜”一句相应,便问:“这梅霜君会不会也是修仙者,便是无名客的倾慕之人?”
项司雨又想走,风靖远还是把她摁住。项司雨想了想,不再恶狠狠盯着风靖远,反倒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哀求。风靖远说:“接受我送你的赔礼,我就陪你一起出去躲躲。”
项司雨点头如捣蒜,风靖远立刻松了手,甚至拉着项司雨先回到了九楼。
迎宾客栈九楼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如今只住着项司雨和风靖远,四下空空荡荡的,没人。
项司雨伸手就给风靖远一巴掌。风靖远也没躲,挨了她这一巴掌。
风靖远揉揉自己的脸,说:“师妹,你打完了,也消气了?”
“登徒子。”
风靖远笑说:“好师妹,随你怎幺说,随你怎幺骂,师兄给你赔不是了。只要你能消气,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