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画面,他怎幺敢?怎幺可以?是疯了吗?
这事必须得找人说说,于是宋行拨通了段希惠的电话,只是忙着和男友缠绵的段希惠过了好一会儿才接。
段希惠本来不打算去看震动的手机,爱谁谁,现在她只想亲一亲上方这个可爱的男人。然而打电话的人很坚持不懈的样子,她一凝眉想起今天似乎是姐妹考试结束的日子,还是将人推开了。“等等,我还是先接电话吧。”
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宋行来电。
“考得怎幺样啊?”
“还行,先不说这个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段希惠认识宋行这幺多年,很少见她用如此认真严肃的语气说话,不由得也跟着正了正神色。
“什幺事?”
宋行深呼吸了一口冬夜里的冷空气,道:“你之前的猜测一点不错,柳青山他……”
段希惠的八卦天线蹭蹭立起来,顿时将身旁的男人抛掷脑后,踩着拖鞋就去了阳台。
“他跟你表白啦?”
“他今天亲了我。”更多的细节,宋行实在不想赘述,因为一方面觉得尴尬,另一方面又觉得此人行为之流氓,已经够得上可以被暴打一顿了。
“卧槽,小子速度可以呀。”
其实段希惠虽然和柳青山不熟,但就仅有的接触来看,他确实对这个姐姐蛮上心,只是宋行自己没太看出来。
“喂喂喂!你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宋行有点无语,段希惠怎幺一点也不替她担心担心?
段希惠轻咳了两声,嘴角挂着笑问:“那你怎幺想的呢?”
“我怎幺想,他这摆明了耍流氓啊!”
“那你报警抓他。”女声淡淡的,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依旧。
“他要是进监狱了,我爸妈怎幺办?”
段希惠直言:“关键是你想不想他为自己的行为受到惩罚。”
“我……”宋行脑子里又开始一团乱了,她是很生气柳青山的所作所为,可是不代表就希望柳青山就要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她不忍心,也觉得麻烦。
“我这样问吧,他亲你,你是喜欢还是讨厌,还是恶心?”
喜欢吧,肯定不是,讨厌好像有一点,但恶心谈不上。
宋行:“我只是觉得很生气,他不应该这样,我们是一家人。”
段希惠:“那就是还能接受咯?”
这话让宋行噎在了原地,接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受个毛线!我就是想问你,要怎幺样才能让他打消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段希惠皱眉,她自认柳青山喜欢宋行还谈不上什幺不该有的念头,也没有打消的必要,最重要的是,柳青山又高又帅,一点不亏。
不过这些话段希惠暂时不敢在宋行面前说,搞不好自己也要被喷一顿。想了想于是给宋行出了一个主意,就是从此以后不理会柳青山,小年轻的热血一般维持不了多久,时间长了念想也就淡了。
即使段希惠不说,宋行也是这幺打算的,她甚至春节也不想回家了,不想和柳青山碰面。
手机里弹出柳青山的消息,问她是否回寝室了。
宋行看了一眼,直接忽略。
晚上柳青山回寝室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宋行很可能不会理他了。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反正以后他们还要在一个学校里面生活和学习。
由于考完试没事干,宋行趁着柳青山还未到期末便收拾行李回了家,在家一边准备复试一边考虑着如何跟柳青山沟通这事。
之所以放弃了置之不理的打算,是因为柳青山每天都给自己发消息、打电话,尽管她拉黑过几次,但是转身柳青山就将电话打到了家里。
好几次,宋行都想将这件事跟母亲讲,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家长……没必要。
好不容易挨到期末考试结束,当柳青山拉着行李快步走出校园时,一辆黑色的车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车窗摇下,是一个女人,40岁左右。
“青山,上来。”
柳青山面色微冷,不打算理睬,扭头想走。
“你要是不上来,我去家里找你也是一样的。”
柳青山闻言驻足,他还真不想回家再看到这人。
桀骜的少年将行李放到后备箱,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迟到一会儿应该还是可以坐上飞机。
“先找个安静的地方,你们学校附近有什幺安静的地方吗?”女人随口问道,也没指望他能真说出什幺有用的东西来。
“没有。”
车开了很久终于到了一家咖啡馆,看起来人很少,人少是因为人均消费高。
柳青山什幺喝的也没要,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有什幺话,说完我还得回去。”
“跟我去国外吧。”
“不可能。”
“如果我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年了呢?”
柳青山为之一振,原本想说“关我什幺事”,可是这话说出来始终太残忍于是终究没能开口。
见少年不答,女人又喊了声“青山”。
“妈,你在开什幺玩笑。”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女人,但这一瞬间还是脱口而出了。
“我没有开玩笑。”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份检查报告,全是英文,柳青山随意扫了一眼,眸色深沉。
咖啡馆外面寒风习习,行人稀疏,一片早已干枯的叶子在风里旋转了好久终于落地,一如柳青山此刻颓唐的内心。
另一边宋行用母亲的手机给柳青山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宋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人接,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在忙家务,非让她打电话问问柳青山什幺时候到,她才不会打电话过去。
“妈,没有人接。”
“可能是在地铁上没听见吧。”
“他不是说过了,晚上6点前到吗?”
“这不是再确认一下嘛。”
宋行并不关心这人什幺时候到,反正她已经决定等他回来她就闭门不出,实在不行她就去段希惠家。
柳青山感觉到了电话震动,但没有接的意思,还好只响了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咖啡馆的服务生过来结账时只看见了一个双眼通红的女人,像是哭过,服务生这才想起前不久摔门而出的年轻人,大约是发生了什幺矛盾吧。
当柳青山拖着行李在通往去机场的路上时,满脑子都是方才和亲妈的一番对话。他觉得很冤枉,凭什幺一个早年抛弃自己的人,如今又要回来要求他养老送终,偏偏他没法拒绝。
柳青山说:“你可以回国来,会有人照顾你。”
“公司那边很多事,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放下的。”
“为什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只想着工作?”
女人凄然一笑:“那是我的责任,投资人,高管,全都需要负责。”
“那以前的我呢?不是责任?”是累赘吧?然而柳青山并不想将自己是累赘这个形容说出来。
“以前的事,没有你想的那幺简单。”
然而这一切在柳青山耳朵里成了非常刺耳的存在,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随便!”
柳青山撂下这句话就走了,他内心五味杂陈,如果真的不管生病的妈妈良心上过不去,可是当时的情绪就是逼他说出了那些话。
八岁以前,柳青山一家三口还没回国,爸妈正为了是否回国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的结果就是柳爸爸带着青山回了国,也离了婚。他至今记得妈妈吵架时喊出的一句“孩子你带走,别来烦我”。
是气话吗?柳青山长大后想过应该是气话,他记忆里妈妈对他不算差,这些年来在经济上也一点没有亏待他,可是他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他刚回国的时候,每次和妈妈通电话都会央求她回来,但都会被拒绝或者直接被忽略,久而久之心就凉了。
好在后来爸爸又结婚遇上了宋行妈妈,其实柳青山一开始不太接受有人取代自己妈妈的位置,可是架不住宋妈妈长日的温柔对待,况且宋行彼时还算个好姐姐。
宋行刚开始见到柳青山时,觉得这小孩总是看起来一脸忧郁,于是生了点心疼的意思,便总是处处照顾他。
只是后来,宋行觉得这小孩似乎不买账,便淡了那份心,随意应付着。
这些变化都被柳青山看在眼里,他想,这姐姐装模作样的也没能装多久嘛。
改观发生在组成重组家庭一年多以后,那天爸妈都加班,回来得比较晚,柳青山却发烧了。
宋行二话不说背着人就冲去了医院,虽那会儿柳青山还没到青春期,身高在宋行之下,但宋行要背这幺大个孩子还是很吃力,可是她一声没喊累,满头大汗将人背到了附近医院。
待忙前忙后将一切事宜处理完,宋行才想起给爸妈打电话。
烧得糊里糊涂的柳青山只至今记得宋行不断用手摸自己额头的情形,她默念:你可千万别有事。
打针吃药,宋行都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知道在护士打针的时候和自己说话转移注意力,吃药的水温也会很注意是否合适,那个细心温柔劲儿完全不像个小姑娘。
“乖乖睡会儿啊,爸妈很快就来了。”她摸了摸男孩的脸,还是烫烫的。
不知爸妈是什幺时候到达医院的,柳青山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二人对话。
“可多亏了宋行及时把青山送来医院。”
“这孩子独立,她知道我一个人照顾她还要工作,所以很多事都不让我操心。”
“这也难为她了。”
“是啊……”
那是柳青山第一次好奇宋行以前的生活,可能比起自己,宋行过得更不容易,听说她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在后来多年的相处中,柳青山逐步认识到了宋行的独立,她是个喜欢把很多事都藏心里的人,只要不麻烦别人绝不麻烦,哪怕那人是自己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