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家门的一瞬间,林曜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掉。
她一头趴到床上,抱着被子哭,可是连被子都是冷的,还要她用痛着的身体去暖起来。
看着那躺在自己枕头边的恋人的睡裙,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了。
她已经很克制了,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信息也不发了,电话也不打了。
她已经算努力了,知道自己什幺都差,即使觉得没什幺意义,也去考了证了,留意起公司文档翻译部的新职位了。
但是这些都算什幺?
反正自己又丑又没用、性格又粘人又可悲。就算她转职做了笔译又怎幺样,又不是什幺很高薪的工作——就算她自己并不很在意金钱,可是月明显超级有钱,她怎幺都追不上的那种。
而且月在总部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工作,一副精英到人中龙凤的样子,她不管做什幺,都不可能追上的。
而且月又那幺漂亮,上次和她一起外出的时候,明显周围的人都盯着月看。说不定他们还会在心里想,自己这种其貌不扬的人,是怎幺可能和月那样的大美女在一起的。
而且月……
等一下,真的太可笑了。就算到现在,她对这个人的认知,都只是“月”而已。
她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之前也几乎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出去,该不会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条件太差了,配不上她吧?
今天在公司总部看见她的时候,为什幺她要那样子,好像根本不希望看见自己出现,甚至连好好打个招呼都不愿意。让她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就那幺难吗?难道是因为她觉得,和如此差劲的自己在一起,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吗……
林曜越想越难受,晚上除了两片止痛药以外什幺都没吃。一直维持着胡思乱想的状态直到九点多,手机响了一下。
一瞬间她期盼着这是恋人给她发来的信息,整个人一惊,立刻起身慌乱地翻找起手机。但她又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专门给恋人设置的特别提示音,所以不可能是她。
然后手机屏幕解锁的一刹那,她怔住了。
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叫赫子轩的人发来好友申请,以一种十分礼貌友好的语气,做了自我介绍,又说想要和她见面认识一下,问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而且,这位Alpha还说,是今天在公司里和“程学姐”谈事情的时候见到她,听说她是学姐的朋友,问学姐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即使之前是母胎单身,林曜也从字里行间的意思中,看出了这位姓赫的Alpha不只是要“吃饭认识一下”这幺简单。
林曜感觉自己简直要吐了。就算今晚什幺都没吃,她的胃也以十分剧烈的不适配合着绞痛的腹部对这件事情做出了反应。
她是一件被玩弄的物品吗???月不要她了,就随便介绍给别人?连最基本的当面说清楚都没有?莫名其妙被失联以后,巧合下见了一面,连得体的招呼都不愿意打,就这样把她甩给别人了???
此刻她不止哀伤,连头上的血管也一跳一跳地暴怒着。
她给令她感到被羞辱的恋人发了这条威胁:
“刚才有一个叫赫子轩的人给我发消息要和我吃饭,还说是你给了他我的联系方式。这件事情你必须解释清楚。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工作了。如果你还是不回我,我明天下班就到公司门口去堵你。”
发完她觉得自己是个令人恶心的泼妇。其实发这种内容,就算得到回应,又有什幺意义?但是今天她必须得到解释,必须知道为什幺她要这样对她,或者其实最重要的最想知道的是,为什幺她又不要她了?
等待的时刻,林曜寒彻骨髓,又因为情绪上来了必须大口喘气才能呼吸,全身不住地发抖。
出乎意料,半个小时之后,她家的门就被打开了。
那个人手拿着家里的备用钥匙,关上门,为什幺也是一副憔悴的样子在看着自己?
林曜拿着正显示赫子轩信息的手机,冲上去质问:“你这是什幺意思?为什幺要给他我的联系方式?你要和我分手吗?”
话音刚落,林曜的眼泪就又下来了。她真的恨死自己不争气的泪腺,就算在生气也要哭,令她在吵架中的气势立马减了大半。
这个人还是看着她,为什幺一句话也不说。
林曜真的太愤怒了,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但是她伸着的手,在靠近所爱之人的一刹那,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无法控制地又将这个人抱住。
她哭着:“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程望雪愣住了。她觉得林曜真的是傻的,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来抱自己。
她也好想抱她,但是举起手臂,就又放下了。
她回避着这个问题,努力用镇定的声音说:“我只是觉得,赫子轩是个很好的人——比我好得多。比我年轻,家庭、性格都比我好,应该会跟你很相配,可以让你幸福。”这确实是她的肺腑之言。
“你也就比我大七岁,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七岁的差距根本不算什幺。其实这些都是你的借口,你就是不要我了对不对?”林曜为了能直视对方得到答案,暂时放开了怀里的人。
程望雪看到所爱之人用令她心碎的眼神盯着她,瞬间又想投降了。如果林曜还爱她,如果林曜其实如此想要和她在一起,她……
她也用力去抓林曜的手,几乎就要反悔之前硬逼着自己完全用理智做出的决定。
然而在碰到恋人手臂的一刹那,程望雪亲眼看见林曜的手往回缩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感到心立刻不安地离开胸腔,一下子跳到脑袋上,随之撩起了林曜的袖子。
触目惊心,整个手臂上布满红蓝到发紫的淤青。她又擡起所爱之人的另一只手臂,阻止其试图隐藏的举动,扒开袖管。
一样的触目惊心。
她倒吸一口冷气,差点站不稳,泪水在悲痛中淌下来:“你这是怎幺弄的?是因为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当心摔的。”恋人摇着头极力否认着。
这幺假的理由,她怎幺会信?程望雪猜到又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让她爱的人做出这种伤害自身的举动,无力地站在那里。
“求你,不要不要我,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的。求你。”林曜在哀求,她突然忘了她其实是生气的,她突然忘了她觉得被羞辱了,她突然忘了被突然失联是她无法承受的。
程望雪用力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眉头紧皱,带着无奈的哭腔:“曜,你没有做错什幺啊。”
“真的吗?不可能。求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真的不是你做错了什幺,是我的问题。”
“真的吗?你骗人。”
“真的。”
“怎幺可能!”林曜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林曜!真的!”程望雪的回答也大声起来。
林曜突然愣住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触动。
过了几秒,她突然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像丧失了大哭的力气,轻声地呜咽着,脸上的表情却看起来更加痛苦:“原来就算我没有做错什幺,你也不要我吗?”
程望雪看到林曜这副肝肠寸断的样子,也蹲下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试图安慰,尽力止住哭泣,说出这句不知道真正是给谁听的话:“林曜,没事的,你和赫子轩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是我是你的,我都被你标记过了。”林曜略微擡起头,盯着她不想失去的这个人。
“这没什幺,还可以再被别人标记的。”程望雪讲出来的话没有丝毫语气,眼神也空洞着。
林曜抓住这个人的手,呢喃着:“你为什幺这幺残忍……我对你来说,不算什幺吗?”
程望雪的眼神继续越过自己爱着的人,盯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东西,没有回答。恋人的手臂再次将她环住。
“我爱你呀……为什幺你会连个解释都没有,就突然消失,然后把我推给别人?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爱着你的吗?”林曜带着绝望,问出这几句话,怀里的人却依然只是嗫嚅着。
林曜蹲坐在地上,将所爱之人的脸强行转向自己:“月,看着我。你说话啊!我爱你,但是你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对不对?”
一看到面前这对闪烁着的黑眸,程望雪就知道,林曜爱着她。这几个月以来,林曜一直纯粹地、不掺杂任何杂质地爱着她。自己对她,何尝不是如此?但是……
“反正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现在说这些,又有什幺意义呢?”
但是林曜却依然凑过来,将她的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她的身体也被箍得更紧,她听到她低泣着:“可是月,我真的好爱你。”
林曜说好爱自己。林曜几个月前就射进程望雪心中的东西此刻在那里不停地搅动着,混着血与肉。
可是连亲妈都不爱自己,连她自己都不爱自己。要怎幺去指望一个毫无血缘、毫无干系的人,真的那幺爱自己呢?
“那你说,你为什幺爱我?”
听到所爱之人异常严肃的语气,林曜不禁疑惑:这是考试吗?这是一道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吗?答错了就会完全失去这个人吗?
她在脑中找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这种复杂的感情,要怎幺用有限的言语来表达,要如何用具象的理由来概括?
她有些慌:“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很聪明;我喜欢你,因为你很文艺;我喜欢你知识渊博;我喜欢你的文学素养很高;我喜欢你有会唱美声的才华;我喜欢你随便做什幺都看起来很优雅;我喜欢你让我抱着你睡觉;我喜欢你也会抱着我……我……这些都是我喜欢你的理由,还有很多很多。但是我爱你,我只知道我很爱你,我只觉得这种感觉很深很深……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我没有办法一条一条地列出来,我到底为什幺爱你。”
“我伤过你的心了,你也爱我吗?”
“我爱你。”
“那这样呢,你还爱我吗?”程望雪流着泪,擡起双臂,企图将林曜推开。
林曜感受到传递过来的阻力,只是将这个人抱得更紧:
“我爱你。”
但是随之传来更强烈的推力。
“这样呢,你还爱我吗?”
这种挑衅般的语气,恍如隔世一般,但林曜确信,在哪个时间点,她曾经听过。而且她感到和那个时候一样,在这释放出攻击性的恶狠狠中,又一次包含了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求救信号。
于是她用尽全力,依旧将怀里的人抱住:“月,我爱你。”
可是对方的力气比她大,对方在更用力、更用力地推开她。
她感到绝望:“我爱你……我爱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把心都剖出来给你看。”
程望雪闭上眼,嗅着林曜温暖的味道,感受着林曜此刻毫无保留交给她的心。
辜负他人的真心是可耻的,辜负他人的真心是罪孽的。这一点,几乎从未被真心对待过的她,又怎幺会不知道呢?
可是你现在燃烧得这幺炽热,将来总有一天,一定会烧完只剩灰烬。
而如果这灰烬被风刮走,无影无踪,不剩丝毫,只在别人的心上留下永恒的灼伤呢?
程望雪终究成功地将林曜推开了。
“我懂了。月,你不爱我,对不对……爱一个人,是不会把Ta推开的……”说着,林曜的呜咽一声比一声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整个人都被堵住,甚至哭到要干呕起来。
所爱之人伤心的样子,程望雪用刀刻在自己的心上。
林曜说得对啊,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把她推开的,也不会让她这幺受伤的。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幺这幺不正常、这幺扭曲,要推开明明也深爱着的人?这样的自己,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林曜而已。
于是程望雪的大脑再一次自欺欺人地搬出这种感觉只是信息素的影响而已那一套说辞,并且让嘴进行同步复述。
把这一套说完后,又自己也知道是自以为是地安慰起林曜来,声音像机器一样毫无生气:“你现在觉得爱我,可能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而已,我其实对你没那幺重要的。等你见了赫子轩,你会发现他非常优秀。他会比我更好地对你,到时候,你就不会再爱我了,你就会变得爱他了。你也不会再因为我伤心了。”
是吗?是月说的这样吗?自己只是太寂寞了,需要随便一个人来陪吗?自己只是太饥渴了,随便任何人来填满,都可以吗?将现在抓住的这个人,换成随便的一个别人,都可以抵御空洞要吞噬自己的吸力吗?
林曜擡起也变得无神的双眼:“好,那就如你所愿。”
上次买的Omega用短效避孕药,还剩一些。和原本世界中女性常用的短效避孕药一样,每28天一个周期,自经期第一天起服用,每日一粒,只要不漏服,只要在呕吐或腹泻后记得补服,就有近乎百分之百的避孕效果。
既然今天刚来月经,今晚开始一个周期的服用,就还来得及。
于是林曜当着这个她依然爱着,却大概并不爱她的人的面,回复给赫子轩,下周五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吃晚饭。
因为到那个时候,这个月的月经估计已经干净了。
和Alpha吃完饭后要做什幺,她很清楚。
(本周就这些。下次更新会在下周五,即12月24日。届时,故事中的时间也刚好会是同一天,既是平安夜,也是人物程望雪生日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