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理走的时候,和厨房老丁讲,有人诬陷他骚扰员工,你听说没?”
年纪大的服务员也按耐不住八卦的心,她们在卫生间里窃窃私语。
“听说啦,也不知道是他真的骚扰人家小姑娘,还是哪个被他罚过的小姑娘报复他……”
“八成是真骚扰人家小姑娘,你们记得前面走的那个小周吗?长得还是挺俏的一个女娃娃,后来不知道怎幺就辞职了,她辞职前一天,我看见陈兵把她堵在更衣间里!”
“陈兵平时笑呵呵的,没想到也是个臭流氓!”
“可不是嘛!”
三个穿着“粥鲜生”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边聊边走出商场的公用卫生间,而何依在卫生间隔间里却听得浑身发凉,这样的人到底还要祸害多少无辜女孩?!
她咬着牙从围裙里掏出手机,指尖狠狠按下三个数字,拨出前还是迟疑了。
如果事情闹大,她又该怎幺自处呢?六年前的痛苦又要再重演一次吗?
思量一会儿,还是默默按息屏幕。何依盯着卫生间隔板里的“窃听手机”“私家侦探”“重金取卵”等广告,无声流泪。
下午四点,早班时间结束,交完班,她朝更衣间走去,准备换衣服下班。
“何依,你的围裙怎幺又断了?”
袁小萍扯了扯她断裂的围裙系带,感觉这姑娘的围裙特别容易断。
何依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她低头检查,发现围裙的系带果然断了,而且明显是被人剪断的,蝴蝶结还好好坠在右边带子上。
事情缘由显而易见,周经理今天批评了上错菜的王明慧,而只要她当众挨骂,遭难的都是何依。
“哎……我去重新换个围裙,你先去换衣服吧。”
“好吧。”
两人分道扬镳,一人走向更衣间,一人走向行政办公室。
何依轻轻敲门,伸头跟办公室里的人打招呼,“小代姐~”
被唤作“小代姐”的女人擡起头,示意她进来,“怎幺了?”
她将损坏的围裙捏在手里,脸上堆着笑容,“我又来买新围裙了,我的围裙又坏了~”
“周鲜生”的围裙是门店员工工作服重要配件,损坏、丢失都需要出三十元重新买新的。
小代姐轻轻摇头,“一个月换一个新的,我都怀疑是我给你的围裙质量格外不好~”
何依只能嬉笑带过,“我下次一定注意~”
小代姐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币,从柜子里找了件新的围裙,“主要还是花的你自己的钱,可不得注意点~”
嗯,她以后真的要注意了。
*
“小依,这里!”
何依刚进餐馆,坐在角落里的短发女孩便夸张地朝她挥手。这一喊整个餐馆的人都看向了她,她面上赫然,低着头快步走到好友面前。
“你这一喊,整个餐馆都在看我!”
赵星予笑嘻嘻地看着她,倒是毫不在意刚才自己敞亮的一嗓子。
“你长得又不难看,怕啥,让他们看呗!”
何依瞪她一眼,她还是和初中时候一样,自信又开朗。
赵星予亲自给好友摆好碗筷,“我点了你最爱吃的干锅虾!”
这是家凹糟馆,她们约饭几乎都会来这,何依喜欢这馆子的味道,赵星予便一直迁就她的口味。
“你这周忙吗?”
和她不同,赵星予本科毕业,如今考上某派出所文职岗位,是个端着铁饭碗的“打工人”。
赵星予给何依翻上椰汁,“还行吧,你呢?”
椰汁是熟悉的味道,遥想多年前某个炎炎夏日,她们曾碰杯黑色易拉罐,发誓一起考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
“不忙,我这工作有什幺忙不忙的。”
两人都静默了几秒,又迅速恢复无事发生的稀松平常,赵星予嘻嘻哈哈给何依讲了很多工作趣事,何依认真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开心大笑。
“星予,其实我交男朋友了。”
何依将剥好的虾放进赵星予的碗里,她的面前不知不觉堆起虾壳山。
赵星予“啪”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什幺?!谁?什幺时候?”
她垂眸浅笑,不出所料好友听到这个消息,表情确实夸张、可爱,“刚在一起一周,你不认识的人。”
“啊!你居然认识了我不认识的男人!”赵星予憋着嘴,碗里的虾仁也不想吃了。
何依给她夹了两块土豆,口气中带着安抚,“我下回介绍你们认识~”
赵星予将两块土豆都塞进嘴里,咕咚咕咚鼓着腮帮咀嚼着,眼睛则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何依,明明是谈了恋爱的人她的脸上却没有快乐。
“他是干什幺的?”
“汽修厂维修工。”
“多大?”
“30岁。”
赵星予没法想象何依男朋友的模样,她一直觉得配得上好友的男人一定是个云朗风清的同龄人。因为在她心里,何依永远是那个穿着蓝白校服,梳着整齐马尾,微笑时眼睛亮亮的少女。
她说:你好,赵星予,很开心和你成为同桌,我是何依,如何的何,依赖的依。
何依又剥了个虾,递到突然不语的赵星予碗里,“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担心。”
赵星予心里仍旧不是滋味,她非常担心,担心好友受伤,“他叫什幺?在哪个修理厂工作?”
“冯程,鸿运修理厂。”
何依不疑有他,她明白赵星予是真的担忧,几年前找工作时,赵星予也因为不放心,翘课陪着她到处面试。
吃完饭,赵星予结了账,何依把平摊的钱转到她微信。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们吃饭的地方离何依住的地方很近,赵星予勾住她的胳膊,示意她走回去。
“好。”
两人挽着胳膊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到十五分钟,便走到了何依居住的老小区。
赵星予松开手,让她进小区,“你进去吧~”
何依却站在她身边,非要陪她打车,“你坐上出租车,我就进去。”
赵星予无奈,在她得注视下,挥手招了张出租车,“好啦,你快进去吧!”
“嗯,到家告诉我~”
“知道了!”
出租车驶离,何依的身影被甩在后面,赵星予掏出手机,找到某人的微信。
「师哥,拜托你件事呗?」
很快,收到了回信。
「什幺?」
「帮我查个人。」
「?」
「私事,拜托拜托~」
「说吧,我尽力。」
「帮我查查市里“鸿运汽修厂”叫冯程的人。」
「行,过两天给你消息。」
「谢谢,师哥!请你吃饭!」
「好,你记着。」
另一边,何依在楼下遇见了今晚话题的男主角,男人站在单元楼下不起眼的角落,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他安静待着,像一棵最不起眼却很挺拔的树。
她迎着他的目光,走近他,“你怎幺在这?”
冯程低头望着她素洁的面容,“九点你还没发信息给我,我不放心。”
多久没有人这样等过她,何依心里暖烘烘的,“我和朋友聊了一会,所以回家晚了。”
他擡手将她腮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好,那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她握住耳畔温暖的大手,微微倾身凑到他的胸前,“谢谢你。”
冯程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虽然女人衣服上有浓烈的油烟味,但他还是觉得她是像朵出尘的小花。
何依圈住男人坚韧的腰身,将脸颊放在他的胸膛,这一刻很踏实。
两人静静拥抱两分钟,分开时,他转头啄了下她的侧脸。
这一个星期四,他们除了牵手,没有其他亲密接触,何依被他亲得有点害羞,忍不住开始赶人,“你快回去吧~”
冯程勾唇微笑,眼角细纹浅浅,“好,明早见~”
这个月,她都是早班。
“嗯,明天见~”
他穿着旧夹克、黑色长裤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精神。
*
「冯程,男,1989年5月25日,s市x县,父母离异,无案底,无婚史。」
赵星予看着师哥传来的信息,心里有了些底,可是这不能彻底消除她的担忧。
「师哥,你的车不是前天被剐蹭了吗?我们一起去修车吧?」
收到信息的人大概会被她无厘头的要求气笑,好久才回复她。
「行。」
次日,赵星予喜滋滋坐上师兄梁谦的车,“师兄,你今天修车钱我出!”
梁谦换下警服,穿上便服,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但实际上他已经工作四年了。
“不用,保险公司会出。”
“嗷!好吧!”
年轻女生的声音兴奋又窃喜,分明是早就知道他会拒绝。
梁谦无奈摇头笑了,“你干嘛非要去那个汽修厂?因为你让我查的那个人?”
毕竟面对的是货真价实的民事警警,赵星予这个坐办公室的半吊子“警察”只好老实回答,“是,那个冯程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我想去考察考察~”
梁谦无法苟同小女生的做法,但他也没打算插手。
驾驶约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北城区的“鸿瑞汽修厂”,这是个规模中等的汽修厂,工人们统一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看上去倒是正规。
“先生,您有预约吗?”
进门后,一个工作人员站在梁谦驾驶座窗外询问。
“没有。”
梁谦降下车窗,礼貌回答。
工作人员点点头,“那您可能需要等几分钟,我给你安排师傅。”
赵星予从副驾驶座伸出头,抢先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厂有个师傅叫冯程吗?我们想让他给修~”
工作人员没想到他们有想指定的维修师傅,他翻了翻手上的本子,“我去问问冯师傅有没有时间,你们稍等一下。”
“好!”
工作人员离开他们车前,朝“5号”的工作间走去,他边走边喊,“冯程!老冯!”
片刻,“5号”工作间走出一个穿白色工字背心、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怎幺了?”
“你手上有活吗?”
男人手上握着活塞环装卸钳,他看了眼自己工作间里停着的车子,“有,刚开始修呢。”
工作人员停住走向他的脚步,“行,那你接着干,我安排别人修。”
冯程朝门口停着的雷克萨斯看了一眼,远看并不像有大问题,“好。”
他这一转过头,赵星予看清了男人的全貌,长得确实是个顶精神的人,手臂上肌肉线条起伏,气质很阳刚。
工作人员重新走回他们面前,“先生,冯师傅要等很久,我给你们安排其他师傅吧?我们这里的师傅,经验都很丰富。”
梁谦望向赵星予,赵星予则冲他若有所思地微笑,他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没事,我们等冯师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