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逐渐平静,我却还是累得气儿都喘不匀。

感到心中愤懑不平,我伸手重重捶了他胸口一记。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也没和我计较,反倒是开始玩我的头发。

我讨厌被人摸头发。

但陈玄川是例外。

这孩子可真乖,真听话。

幸好不像她爸妈,很成熟稳重。

可怜啊从小父母离异,大人怎幺忍心的哦。

你以后出息了,可一定要好好报答爷爷奶奶。

小的时候,来家里拜访的叔叔阿姨如若碰到我在场,总是喜欢一边随机排列组合说着上面的话,一边重重地摸我的头,还要来回揉搓几下以示诚意。

而我知道最有用的方法就是乖巧点头微笑,不说话。

如果声音可以看得见,那我一定可以给大家表演一个真实的左耳进右耳出。

任凭这些无聊的大人说什幺蠢话,都伤不到我的心。

唯一真实会让我郁结的是我天生自然卷,被粗暴摸头会害得我头发打结。

解来解去也解不开,梳子又扯得我头皮发痛。

我不耐烦起来,每次索性一剪子直接剪掉了结成球的那几绺。

因此小时候我的头发长年累月像遭遇爆炸一样乱糟糟。

是陈玄川教会我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头发。

那时候我们俩刚刚认识。

他被外公外婆送到我家来寄养。

许久不见新人的青山巷瞬间被这个漂亮的外来的神秘少爷给点燃了。

还没过几天,附近几个大婶纷纷按捺不住借口来到我家搓麻将,其实是探听八卦。

因为受旧友所托,爷爷奶奶对他的背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陈公子本人又是油盐不进。

无论几个大婶儿怎幺逗他,他都冷着一张脸。

完全没有寄人篱下要讨好他人的自觉。

几个大婶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穿着打扮,口音籍贯,想八卦的人总能找到突破点。

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都抠进了手心的肉里,我看着都疼。

鬼使神驱我竟然不顾规矩打断大人们说话,大声叫嚷说自己饿了要吃饭。

奶奶闻言一愣,但当着客人的面只能批评我怎幺这幺不懂事。

张婶儿笑说不打紧,小孩子长身体容易饿。

还伸手摸摸我的头,评价说这孩子可真够没心没肺的,来了个同病相怜的竟然半点儿也勾不起她的伤心。

我第一次无师自通,学会闭着眼睛翻白眼。

晚上洗头之前我又去前厅找剪刀,但是大概被奶奶拿去做针线活儿了,寻了半天也没找到踪影。

你又要剪头发吗?

听到声音我才注意到陈玄川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楼梯上。

这是这个高傲的小少爷自打进了我家门之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没想到他说话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我帮你解吧,你别再剪了。

他起身下楼梯,慢慢地向我走近。

越剪越丑。

刚被前一句感动了一秒,听到下一句就气得想锤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那天晚上他耐心地帮我把打结的头发一一解开全部捋顺。

第二天又带我去剪了个头。

我人生第一次知道世上有离子烫这种神奇的技术。

在此之前,我对理发店的认知水平停留在五块钱一次的快剪。

我想我是真的感谢陈玄川,不管他是怎样地背景成谜,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他就好像上帝投递过来补偿我悲惨命运的礼物一样,为我注入用力活着的勇气。

也许我还是很幸运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

陈玄川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心。

我被他顺毛顺得心情大好,忍不住邀功。

怎幺样怎幺样,刚刚我的服务好不好,有没有气消啊?

他沉吟了一下,我以为他在想怎幺夸赞我的卖力。

结果他说,活儿很烂,但是气消了。

陈公子用他的诚实又赢得我一记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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