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塞莱斯提亚没有坚持加班——时间是真的不够用。
工作之余,她又要加紧备课,又要和艾希礼从床上折腾到床下。说是试衣服,大部分时间他们谁身上都没穿衣服。
“这是为了找到你最放松、最自在的状态。我当然可以直接把你打扮成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但那样不就没意义了吗?”艾希礼如是说。
……确实。她无意把自己变成一个符号或标杆,也不觉得她有权代表谁,因此她只会是她自己,也只能是她自己。
没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和在它之下一览无余的羞耻感,连她也不知道会是什幺样子的自己。艾希礼一遍遍打开她的身体,探入核心,与她一起寻找那个答案。
星环三日前夜,艾希礼带她到等身镜前。浅亚麻色长发被仔细编好,用黑缎带盘在脑后,露出细长挺拔的脖颈。衬衫还是她的男式衬衫,肩线被艾希礼改得服服帖帖,更显身姿端正。马甲换成了收腰款式,收得并不夸张,仅仅为其下随着身体线条自然蓬开的长裙起个过渡作用。裙摆垂到小腿半当中,再往下是柔软轻便的皮革系带中筒靴。
五官也变化不大,只是眼神更加有所着落,沉稳而笃定。
艾希礼站在塞莱斯提亚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手给我。”
他为她别上袖扣,两柄暗银袖珍匕首静静宿在她腕间。再擡眼,沉静优雅的气质中已然掺入一丝肃杀,仿佛前一秒还在礼貌且平和地谈笑,后一秒便可抽刀暴起,将不逊者斩杀当场,眼底冰蓝色的火焰始终燃烧,始终无声。
当初匆忙离家,她像有凶兽在身后追赶,一刻不停地往前跑,没有工夫停下来考虑十年后的自己应该是怎样一副模样。此刻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样。
不刻意倾向任何一边,原原本本的她自己……就该是这个样子。
“你是怎幺知道的?”塞莱斯提亚怔怔地回头看艾希礼。
“我是天才嘛,”他尾巴翘到天上,“你的天才值不值得一个吻?”
——你的天才。
心脏突然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她一下。她忍不住捂了捂胸口。
艾希礼浑然不觉,委屈道:“我也没说什幺,你怎幺好像要气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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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环三日,第一天。
作为两个阶级最初的交汇点,未来的贵族掌权人们与未来的大法师们都将在此度过人生中最为年轻气盛的阶段,帝国魔法学院向来与风平浪静一词搭不上边。学院长操劳半生,发际线岌岌可危,近几年逐渐学会养生之道,无外乎两个要点:话,少说为妙;鱼,多摸为上。
学院长的“简单讲两句”精准维持在两句半,首席法师们相互打了个照面,便各自赶赴清晨的授课,直到午餐时间才能坐在一起久违地聊天。
前十分钟,各塔首席亲切寒暄,气氛融洽。
接下来十分钟,不知哪位提到最近颇有争议的“魔力循环再利用”问题,十二座法塔十七位首席法师各持己见,最终分成三派。一派相信“魔力自主可持续就是人类的未来”,一派坚持“抛开方法谈收效都是耍流氓”,还有一派觉得“正式进入试验阶段前空口画大饼我看你们全有点毛病”。就事论事的理性讨论逐渐掺入真情实感,场面逐渐失去控制。
再之后,学术脏话不绝于耳,间或夹杂一些充斥着陈年旧怨的人身攻击,从鸡毛蒜皮到惊天八卦可谓应有尽有。长桌上刀叉乱飞,杯盘摇动,艾希礼从纷飞的战火中把桌子那头的茄汁肉丸偷渡过来,往塞莱斯提亚盘子里拨了好几个,告诉她这个好吃,多吃一点。
话音刚落,以一秒之差与肉丸失之交臂的黑发独眼男人一叉子钉在艾希礼面前的桌上:“奥夏托斯的偷菜贼,给我应战!”
艾希礼看看他,又看看叉子。在艾希礼沉默的注视下,叉子自己弹了出来,戳起一颗肉丸飞向对面。
“奥古斯特,大家都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注定是要分享的,怎幺能叫偷呢?”他操纵着叉子把肉丸怼进奥古斯特嘴里,“乖,少说点话,注意用餐礼仪。”
“屁的用餐礼仪,我看你长得像个用餐礼仪!你去年抢我最后一块南瓜饼的时候怎幺不说用餐礼仪?!”须发全白的老先生一掌拍在桌上,空中数把餐刀全部调转方向瞄准艾希礼。
艾希礼左闪右躲偶尔格挡:“去年是去年,今年有人头一次来,我觉得欢迎仪式应该更温和一些——”
“我信了你的邪!前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也说那是欢迎仪式,结果、结果……”金发圆脸的青年法师把艾希礼弹开的餐刀挨个打回去,同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塞莱斯提亚,“你帮他干什幺?你们关系有好到那个程度吗?!而且你们今天怎幺回事,早上不止穿错衣服还吃错药了吗?!”
“我没有帮他,只是不想被流弹误伤。另外,没穿错衣服,也不是我吃药,”塞莱斯提亚冷静地擦了擦嘴,放下餐布的手捎带一个施法动作的收势,长桌上空飞舞的刀叉便有序地落回各人面前,如同战争从未发生。
她礼貌地说了声“我吃饱了,你们继续”,随即起身离座。在一场可预见的风暴掀起前,艾希礼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抄起两个杯子蛋糕,紧随其后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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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台阶上,塞莱斯提亚接过艾希礼递来的杯子蛋糕,想了想刚才听到的各种抢食指控,以及他总在身上揣糖的习惯,“你甜食摄取量是不是有点……”
艾希礼疑惑,“最近我胖了?”
那倒是没有,昨天手撑在他肚子上的时候还能摸到腹肌……光天化日,不可以再想下去,她赶紧摇头:“不是。”
艾希礼半信半疑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没再说话。
他们并非没有陷入过沉默,但这样尴尬的沉默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塞莱斯提亚总觉得自己有义务解释一些什幺,“刚才我说的……”
“没事,我懂,也不介意,”艾希礼接道,“这些人精可没有奥夏托斯的大家那幺单纯。跟他们朝夕相对三天两夜,瞒不瞒都迟早要被看穿,还不如自己爆出来吓他们一跳。好在他们嘴巴够严,八卦绝不传出餐桌外,你不用担心。”
塞莱斯提亚指尖用力,轻轻捏着手里只咬了一口的杯子蛋糕。
——他不懂,但这样也好。她还没准备好暴露她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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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可能更不上,提前请一天假|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