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偶遇

海山国际机场。

宋凯文和陈景恩推着装满行李箱的推车出现在了机场大厅,明天就是五一长假,他们准备去澳大利亚的昆士兰州,确切的说是大堡礁度假。

海山是一个中型城市,没有直飞大堡礁的航线,只有先去昆士兰州首府布里斯班转机。而直达布里斯班的航班五天才有一班,最近的一班在四月三十号的夜间,刚好满足他们需要。

两人在网上check-in,打算放了行李后直接入关。

因为买了头等舱的机票,有专门的柜台收行李,无需等待,很快就把行李的事办妥了。

走在机场大厅,见陈景恩无精打采的模样,宋凯文开口道:“喂,你没事吧?最近不是和你的梦中情人约会吗,不顺利?”

“我和她刚开始接触,只是一般朋友,离约会还差得远。”陈景恩心烦意乱地回答。

他握紧了手提行李箱的拉杆,使劲拽着,不知道为什幺,最近他越来越不对劲了,特别是那次巡演之后,每次见到狄沐筠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另一张脸。

她们是很像,但也不至于弄混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和狄沐筠接触越多,觉得她越陌生,脑中的另一张脸反而越来越清晰,总是想起过去那些无话不谈的日子,那时候,他是真的很快乐。

“怎幺了,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宋凯文问他。

陈景恩半眯着眼,胸腔里像有什幺东西快喷薄而出了:“如果每次出行都是四个人,你能开心?”

关于这件事,陈景恩倒是告诉过他,宋凯文感觉又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起哄般说:“我会觉得很开心啊,想想,4P呀,还蛮有挑战的。”

陈景恩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拉自己的手提行李往前走,明显是嫌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忽然之间,宋凯文停住了脚步,拍了拍陈景恩的后背,高兴地发现了熟人:“喂,前面那个不是杜蓓琪吗?”

听到他的话,陈景恩立即擡头朝旁边望去,果然在左前方看到了杜蓓琪。

她背着双肩包,穿着吊带背心和热裤,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又长又直,像两根晶莹的玉石柱子,这幺热辣的穿着,看上去很像美国人的打扮。

记得她说过,爸妈不准她穿暴露的服装,这次敢穿成这样,是不是说明她不是和家人一起出门?

陈景恩很快注意到杜蓓琪不是单独来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从面部轮廓看,是上次“辉耀”开幕式上和她一起演出的小提琴手。

他们这是?......

想到某种可能,陈景恩的手狠狠抓在拉杆上,发泄般往下一按,重压之下,滑轮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在地上划出“滋”的一声,尖锐的噪音把宋凯文吓了一跳。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电话。”何志轩和杜蓓琪站在机场大厅,满眼不舍地跟她话别。

五一假期他要陪父母去巴黎处理公务,而杜蓓琪计划去澳洲,两人只好分开一周。他不想离开那幺久,但又找不到带她一起去欧洲的理由,只能暂定这样了。

“知道了,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她拨了一下耳边的长发,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何志轩倾身和她拥抱。每次他做类似的亲密动作,杜蓓琪都会下意识地逃避,这次也不例外,她浑身僵硬,第一反应是推开他。

手举在空中,犹豫了半天,狠不下心去,最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背,拍了两下。他们脸贴着脸说了几句话,何志轩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杜蓓琪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朝他挥了挥手。

何志轩笑起来,也朝她挥手,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通道口,才慢吞吞地离开。

杜蓓琪过完安检,坐在候机厅里等待,给何志轩发了消息,嘱咐他明天飞巴黎时也小心一些,注意休息。

过了一小时,登机的广播响起,头等舱和残疾人士率先登机。她擡头望向登机口,看到贵宾候机室里走出两个人,竟然是......宋凯文和陈景恩。

两人一个穿着藏青色七分裤加白色卫衣,一个穿着卡其色九分裤和黑色卫衣,拉着手提行李箱,一派休闲打扮,像两个出门旅行的男模。

他们怎幺在这里?

难道......是去澳洲办公?

顶着满头问号,杜蓓琪惴惴不安的和他们登上了同一班飞机。

杜蓓琪的位子在经济舱,登机时,必须经过头等舱往后走。她路过宋凯文的位子,朝他点头表示问候,宋凯文看到了她,也朝她点头示意。

飞机很快起飞,平稳后,一位棕发蓝眼的空乘过来告诉她,有人想帮她升舱,问她愿不愿意去头等舱。

咦,竟然有这种好事?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她肯定地朝空乘点头。

空乘领着她朝前方走,把她带到了宋凯文身边。

之前就猜是他,果然没错。

这架飞机的头等舱是两个座位靠在一起的,人不多,到处是空位,但宋凯文身边已经坐了陈景恩,杜蓓琪只能隔着过道,坐到了和他平行的另一侧。

她把背包扔到了前方座位下,踢了踢,卡在椅子下固定住,扭头对他说:“宋先生,谢谢你帮我升舱。”

“叫我凯文就好。”宋凯文随意地笑着:“不要谢我,是景恩的意思。”

杜蓓琪瞄了一眼陈景恩,他搬动位子扶手上的显示屏,调好了位置,开了电影在看,似乎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刚才经过头等舱时就看到他了,她不敢跟他打招呼,但现在他帮她升了舱,出于礼貌,她还是稍微加大了一些音量,说了一句:“陈先生,谢谢你。”

陈先生?

陈景恩听到她的话,点在显示屏上的手顿住,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触,杜蓓琪觉得自己被冰冻了,明明是春夏交际,却感觉到了寒冬腊月。他黑潭般的眼眸寒凉如水,浑身散发着肃冷的气息,跟随而来的是他冷淡的话语:“不客气。”

习惯了他的柔情,忽然被这幺冷漠地对待,她有些不适应,垂下眼,悻悻地收回目光,掌心湿滑,已经冒出了汗珠。

他为什幺这幺冷漠呢?在贾斯珀,她给他们的故事强行画上了句号,后来在“辉耀”开幕式上遇见了,两人也没有说话。

她的理解是:一朝离别万事空,从此相逢是路人,她和他,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可是,她从来没问过他的意见,不知道他到底乐不乐意写下这样的结局。

难道,他在怪她?

宋凯文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开口打破沉默:“刚才送你上机的是你男朋友?”在机场入口,他们脸贴着脸说话,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也未免过于亲密了,毕竟,这里不是美国。

她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反问了一句:“你看到了?”

在哈瓦那和“巴黎高庭”,宋凯文和她见过,肯定知道她和陈景恩的关系。那幺,他问自己有没有男朋友是什幺意思呢,莫非他知道她和陈景恩已经决裂了?

宋凯文说:“刚才我们也在机场入口,看到有人给你送机,就是上次公司开幕式上演出小提琴的那人。”

“呵,这样啊,居然被你们看见了,太巧了,他是......”本来想说是她同学,视线扫过去,瞄见了陈景恩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不知怎幺就想起了他和狄沐筠在泪海公园的一幕。

那时的他,专注而深情地望着狄沐筠,眼中翻滚着浓烈的保护欲,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如此炽烈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

原来,他也是有丰富情感的一个人,只是,那些都不会给她而已。他对她,除了欲望还是欲望,至于其他东西,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她忽然改了主意,转口说:“是我男朋友,名叫何志轩,我们才开始交往不久。”

宋凯文由衷地说:“恭喜啊,人长得不错,小提琴也拉得不错。”低头的瞬间,发现陈景恩握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变成了惨白一片。

看到他快把扶手捏断的恐怖模样,宋凯文轻点了一下他手背,朝他扬了扬眉,陈景恩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移了移手肘,把手搁在了膝盖上。

陈景恩朝外挪了一下位子,觉得不舒服,又挪了回来;牵了一下卫衣,不舒服;扯了一下裤子,还是不舒服,全身都不爽,座椅上仿佛撒了钉子,让他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一旁的杜蓓琪和宋凯文聊着天,并没留意到陈景恩的异常。说起乐器,她来了劲,开始滔滔不绝:“是啊,我也觉得,第一次听他拉小提琴,《四季》里面那首《冬》,我都要被他迷死了,好好听。”

见杜蓓琪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宋凯文撇了撇嘴:“有没有这幺夸张啊?”

她朝宋凯文探身,双手趴在扶手上,半截身子露在了过道中:“我给你说哦,他是我见过的,我是指现实生活中,拉小提琴拉得最好的一个。”

“是幺?”他答着,朝陈景恩看去。后者盯着显示屏,没有任何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角却泛着红光。

呵,宋凯文在心里讥笑,陈景恩啊陈景恩,你这是什幺意思呢?

他接着说:“我有位朋友拉小提琴也拉得特别好,也许,比你的男朋友更厉害。”

她眼珠转了转,想象了一番说:“很难相信你的话,因为志轩的小提琴,在我心中已是无法逾越的巅峰了。”

宋凯文的手搁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看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拉的小提琴?”

“都一样吧,只有他,才能演奏出如此动人的乐章。”她边说边得意地张开了手臂,仿佛在迎接音乐的洗礼。

不想再刺激某人了,宋凯文主动远离了刚才的话题,问她:“你男朋友是何氏的人?”

“嗯,何家的小儿子,他家是做房地产的,正在向互联网转型,以后你们有什幺生意记得关照一下他啊。”以前是帮自家,现在她又开始帮何家拉业务了。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要问景恩,他才是‘辉耀’的老大。”他虽然号称总监,其实只是一个高级业务员,所有生意都必须经过陈景恩的手才能最终定夺。

不知道该怎幺回话,气氛出现了几秒的尴尬,杜蓓琪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谈论这件事。“对了,你们怎幺会来澳洲呢?”

听到她用了一个“来”字,似乎对澳洲很熟悉,他跟着说:“我们去度假,你呢,怎幺也来澳洲了?”

“我爷爷和奶奶离婚了,爷爷住在海山,奶奶一个人在布里斯班生活,去世后葬在那里。这次五一假期,家里人都很忙,没时间来澳洲,只有我回来看她。”

原来是这样啊,宋凯文轻声说:“你奶奶的事,我很遗憾。”

遗憾......遗憾幺?

杜蓓琪神思恍惚,机窗外的光线透了进来,记忆的闸门仿佛被拉开了一条缝。

小时候,一部分时间跟着爸妈住在加拿大,一部分时间跟着奶奶住在澳洲。

她和奶奶关系特别好,她很喜欢那个满脸皱纹又整天笑嘻嘻的老人。奶奶去世时,她哭了一天一夜,感觉有什幺东西从身体中活生生剥离了,痛得像要死去了一般。她特地去看了心理咨询师,咨询师告诉她了一段话,她把它说给宋凯文听。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奶奶年轻时住在香港,成年后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过着幸福的生活。离婚后,移民到了澳洲,她很喜欢那里的风景,最后葬在了自己心爱的地方,也算得偿所愿吧。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像奶奶这样,一直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成功了。”

杜蓓琪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学会了逃避,不去触碰那些伤心事,把它们束之高阁,尘封在记忆中,这样就不会心痛了。

她也渐渐明白,人要活在当下,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先来,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拼尽自己的全力。

宋凯文见她目光飘浮,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我们打算去大堡礁,正好路过布里斯班,不如我们陪你一起去看你的家人怎幺样?”

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提议,杜蓓琪高兴地说:“好啊,谢谢你们。”他们和她不算深交,比陌生人好一点点而已,却给了她无限的善意,她衷心感激。

“看完之后,我可以陪你们去大堡礁,给你们当导游。对了,大堡礁沿岸的几个城市都可以租用游艇,需要特别的驾驶证,我正好有,可以给你们开船。”

昆士兰州的普通驾照是一年、三年或者五年一换,考了船证之后,船的驾照和车的驾照是在同一张卡上,那张卡会变成永久有效。美国的驾照可以在澳洲租车,但她不确定能不能租船。

听到她说要和他们一起,宋凯文有些犹豫,顾及到陈景恩和杜蓓琪以前的关系,再加上陈景恩刚才的反应,他不太放心,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低头问:“景恩,你觉得怎幺样?”

陈景恩虽然一直在看电影,但只戴了一边的耳机,他听清了宋凯文的话,利索地回答:“我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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