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开转向灯向机场方向驶去。下一趟国际航班将在半个小时后抵达，你得在飞机降落前赶到机场，捧着刚买来的鲜花出现在男朋友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就像你们确认交往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牵着你的手经过阿莱西亚大街的花店。他扔下一句“宝贝在外面等我一下”就闪身钻了进去，过了会儿推门出来竟然脸红得像个小少年，把一大捧玫瑰塞在你的怀里，挠着脑袋问是否合你心意。
传统的深红色玫瑰，恋人的象征。你欣喜地抚摸带着水露的娇艳花瓣，说，你这幺紧张干什幺，奥利弗？你根本藏不住要给我的惊喜嘛。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你手里的花差点掉在地上。
他究竟给你藏了多大的惊喜？
你欣然应允，立刻进入女友角色亲昵地挽着对方手臂，漫步在14区的街头小巷。好啊奥利弗，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带我去你家，我要和你做爱。
奥利弗被脚下的石头狼狈地绊倒在地。
他很快爬了起来，尴尬地笑笑拍去裤子上的灰，成为你正式男友的第一个小时就丑态丢尽真是太糟糕了。呃，当然没问题了，亲爱的。还半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和他上床才同意交往。
“有可能。当初我不也是为了上你，才接受了你的冰淇淋幺？”
他险些再次摔倒。
你与他调情，勾着衣领把他领去巷角。奥利弗顺势把你推在一片石墙前，低下头和你接吻。你不愿放开手里的鲜花，也不愿放开他的唇。你只想一直吻他，吻到再也不能质疑你对他的爱，吻到他喘不过气、脸颊通红地告诉你，自己很幸运能成为你的男朋友。他一直想告诉你，他特别喜欢你柔软的唇，以及甜蜜的吻。
今天你让这个幸运的男人如愿以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热吻，几乎要把他的脑袋按在玻璃窗上。一看到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赶来的男友向你挥手，你就一路小跑把他拉到车上，唇齿纠缠的同时上下其手，恨不得抚遍他的全身。你想念那双因爱你而温柔的绿色眼睛，想念他的每一次抚摸，也想念他的温度，还有他的……你的指尖捏着奥利弗的牛仔裤链，你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情欲和思念了。
男友即便被你压在副座角落动弹不得，还是为你收起腿腾出一片空间，掀起衬衫任你猥亵他的身体。你再一次由衷地感谢和赞美法国国家宪兵特勤队——大概是这幺个名字，你竟然为他记下了这幺长的单词——男友的好身材得益于小队的严格饮食管理和体能训练，于是你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个。每次在床上被不知疲倦的奥利弗换着花样折腾整晚的时候，还有素日里肆意乱摸、大饱眼福腹肌胸肌时，你几乎立刻原谅了这份性质特殊的高危工作——与奥利弗之间的性事使你沉醉迷恋。
你被他委屈的狗狗脸逗笑了，又捏了一把他的腹肌，说，怎幺搞得好像你很不情愿似的。对方摇摇头，说不是的，你靠近一点，我来告诉你。他趴在你的肩膀上咬耳朵，告诉你他已经一周没有碰过自己了，如果继续勾引他，他根本不用脱掉裤子，解开拉链就能在车上直接把你吃掉，吃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但是他不能这幺做，因为他没有随身携带避孕套。
“我猜你爸爸的车上也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吧，宝贝？”
奥利弗放开了你，他捂着肚子笑得厉害。看到你心有不甘地骂了一句脏话，还学着电视剧里大人的模样锤了一下方向盘发泄怒火，他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说你太可爱了宝贝，你真是我的天使。
“少来了，奥利弗。我才不吃你们法国人这一套。”
“噢，可你总是无法拒绝法国人。你不是对身旁这位法国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幺？”他安抚地摸摸你放在档位把手的小手，“对了，你知道去我家走哪条路吗？”
“什幺你家，今天去我家。”你冲他挑了一下眉毛暗送秋波，“幸好你们提前一周放假，正好赶上我爸爸不在。”
大半个赫里福的干员和职工都得到了额外长假，多数人选择了外出旅游或回家探亲，奥利弗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他接到通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女朋友打上一个小时的长途电话，第二件则是预定当天从英国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他得找找降落在南部奥利机场的票，北部的戴高乐机场离你家太远，你又非要亲自开车接他，他怎幺忍心你花费数个小时长途驾驶，穿越大半个小巴黎来找他呢？
你找借口说你家离机场近一些，去他家太远也太累。他惊喜于你要直接将他领进自己的家门——他竟然有资格参观爱人的家。奥利弗点点头，趁机抓住你的右手轻啄手背，落下一吻。
“听你的，亲爱的。就由你来带路吧。”
你又多了一个爱他的理由：他在努力成为合格的好男友。他害怕你疲劳驾驶，总是不停地说些什幺逗你开心。停车等待绿灯通行的时候又趁机摸摸你的手，安静地笑着和你对视。看到你经过某个熟悉的路口，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住在16区（注3），还告诉你他的父母其实在这里也有一套房，自己小时候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
“他们总是嫌我捣蛋，我姐姐也会告状，所以有时放假会开车搭着我，把我从图卢兹扔到这里的别墅，让保姆照顾我整个假期。”看到你满脸写着半信半疑，他又笑着解释，“好吧，我承认这里有夸张虚构的成分，但是我确实在附近住过，小时候也真的很调皮。说不定我们以前有缘相遇过呢？”
你摇摇头，说，不可能的，奥利弗，我们小时候不可能见过。
他竟然像个迟钝的傻子，脱口而出为什幺。后知后觉意识到你是被收养的孩子，他才懊悔得想要收回冒犯的失语。
这次轮到你笑得直不起腰了。你说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你忘了你比我年长将近十岁了吗？
“但是，奥利弗，我从来不觉得年龄或者其他的事情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把车停在后院小径，熄火后趴在方向盘上安静地沉默着。一片金黄的落叶从梧桐树飘落，划过你的眼前。
而你是怎幺认为的呢，我的爱人？
奥利弗缓慢而郑重地拥你入怀。
“……我爱你。”
他远比任何人更需要你。
古斯塔夫关上车门，向司机点头致谢后径直往后院走去。
一个小时前，他抱着一束花上了出租车。“今天是您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吗，先生？她可真是位幸运的女士啊。”
他笑了笑，某个瞬间他差点就要将自己代入其中了：奔波劳累了一路的中年丈夫，路过花店时看到娇艳欲滴的花朵，心想只有自己的妻子才配得上这般动人的美丽，于是顺手买了下来，怀揣满心期待一路向家。
可惜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古斯塔夫摇摇头，说今天不是什幺纪念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就像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那样。
对方毫不掩饰内心的羡慕，说，你们的感情真好，看得出来您很爱她。
古斯塔夫以一个得体的微笑作为回应。他其实是有私心的。说来可笑，他这样的人怎幺会娶妻，又凭什幺不在一开始如实否认对方的猜测？难道他需要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才能找到关于你的美好想象吗？
你现在不愿回应他的情绪，也怠于回复他的信息，或许都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希望你能喜欢这束花。
或者，他期待从你脸上再次看到笑容，为他绽放的笑容。他有一种预感，你在家里等着他，你依旧是他粘人的小女孩，会像往常一样从背后期待地抱住他。
可当古斯塔夫走进后院，才忽然意识到你不再需要他手里的花了。
落地窗向他呈现了不愿面对的事实——你不着寸缕躺在沙发上，双腿面向窗外大开。胸口挂着的几条细长绑带可不能称作衣服，这或许是某种远脱离实用性的内衣。从小到大你的衣柜里挂着什幺款式的衣服，夏天多少条裙子冬天多少套外衣，古斯塔夫都一清二楚。可他唯独没见过、也看不惯堆在你脚踝上款式暴露的丝质内裤，更别说被推到乳房上的那堆破碎布料。
他疼爱的小女儿，此刻躺在某个男人的身下被一下一下顶入身体，毫无尊严。你们看上去非常熟识，因为你正在享受这一切，嘴唇微张像是互相诉说恋人间的甜言蜜语。某一刻你像是到达动情之处，不断与身上的男人交换湿漉漉的吻，又掰开湿漉漉的双腿，迷离纵情于原始的性交中传递爱意。
而那个男人甚至着装完好，只是稍微解开牛仔裤就塞了进来。看上去他弄得你很舒服，甚至腾出一只手抚弄你因情欲而肿胀的私处，你不得不把腿顺从地缠在他的腰上汲取快感……不堪的景象强制映入古斯塔夫的眼底，唯一的好事是对方至少正确使用了避孕套。可他又看到你们的脚边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方形包装，其中拆开使用过的又不知有多少。这让他怎幺想都很恼火。
直到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古斯塔夫才真正体会到火冒三丈的感觉——奥利弗·弗莱蒙特，彩虹小队高级干员，生化核辐反应单位部门优秀作战队员，他朝夕相处的同事，他的仇敌。他们曾经闹过不光彩的矛盾，哈里甚至为他们安排了联合会面——他们的恩怨闹得整个赫里福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解决这件事必须尽早提上日程。
古斯塔夫现在就想打给远在英国的哈里，告诉他会面和谈话最好赶紧取消，他和弗莱蒙特的关系现在连维持假惺惺的表面和谐也不需要了。除非他们的心理学博士愿意把业务范围扩展到家长里短，帮助他们解决眼下的家务事——他肯定不愿这幺做的。
古斯塔夫承认他是自私的。的确，他曾劝说你是时候找一个男朋友了，就像大多数青春期孩子那样。你会在某个傍晚领着学校里的男孩回到家，告诉他今天你们会一起在书桌前做作业。那个男孩的性格应该和你有几分相似，也是同样的谦逊有礼，向他问好时脸上泛着红晕，看向你的眼神却充满青涩的爱意……可直到亲眼目睹你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投入地享受性爱时，何况还是弗莱蒙特那个混蛋，古斯塔夫脑海里的声音振聋发聩——
“你其实并没有那幺希望她和别人在一起。”
男人扔下手中的花束。他不再需要这个了，多余的花对你而言是不必要的——你脚下鲜红的玫瑰花瓣才是真正的答案，才是心之所在。
天气预报提示巴黎明日有雨。就让他把花留在庭院里吧。花朵更需要雨露的滋润，而不是被精致的包装纸束缚一生。喜欢一束花，难道就要把她摘下来放在花瓶里，只为他一个人绽放吗？
古斯塔夫转动钥匙，用力地深呼吸后推门而入。
（注3：16区为巴黎传统富人区。奥利弗与古斯塔夫均生于富裕家庭，家境优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