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一条人迹罕至的近路。
扒开树丛,越过低矮的护栏,横穿几条长廊,打开几扇用途未知的陌生雕花门。少年对这些隐蔽的通道如数家珍,塞莱斯提亚却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她当初只觉得他神出鬼没。
塞莱斯提亚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了解艾希礼,事实上似乎完全相反——显然,艾希礼更了解她。
不论他循着那张信笺,在更衣室门口听到过什幺,她隐藏最深的秘密、最不愿宣之于口的耻辱,在他面前都成了一本摊开的书。
少年的虚影停在更衣室前,里面的谈笑声还在继续。男人们兴致正高,自以为风趣的污言秽语不再压抑声量,亵玩的口吻隔着十年都让塞莱斯提亚一阵反胃。
少年垂眸听了一会儿,擡手敲门。不到片刻,便有人打开条门缝,里面响起一片嘘声。他们怪腔怪调地叫他“艾希礼学长”,问他有什幺指教。十七岁的少年被一群高大的男人刻意俯视,他却很镇定,并不在意他们对他堪称露骨的冒犯。
“请问哪位是克莱因小姐的未婚夫?她身体不舒服,人在校医院。”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有人窃笑着推了阿诺德一把:“病床上不是更刺激?”
阿诺德推搡回去,顺手接过那人递来的留影晶石揣进兜里。似乎对陌生异性接触自己的未婚妻一事心生不满,男人扬起下巴,有意无意宣誓主权:“她的未婚夫是我。我这就去,不劳烦你——”
“就是您,对吧?”
少年垂在背后的马尾尖俏皮地摇了摇,下一瞬猝然出手,指尖光芒大湛,仿佛操纵看不见的丝线,将堵在门口的男人们击得倒飞出去。
惨叫与咒骂还未抵达,少年便跨进屋内,门在他身后咔哒合紧。这一回,被施加隔音法术的房间里,再也传不出任何声音。
塞莱斯提亚终于看了艾希礼一眼。他已经彻底放弃挣扎,望着自己脚下的地面,静候她下达判决。
“十年。”女人声音冷冷,没有讥嘲,只是陈述。
她不是彷徨无助的十六岁,也不是满身尖刺的二十岁。她比谁都清楚,这十年间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让艾希礼告诉她“我捡到了你的信,发现了你不想被发现的事情,还越过你收拾了你未婚夫,直接引发后面的一系列事件”。
那不是艾希礼的错。任何一个心存良知的人站在他的立场,都会为眼前所见感到不平,只是不会做到他所做的那一步。
但既然艾希礼一直都知道,那幺——
他在书中给她留信的时候。法塔楼梯间重遇的时候。在尤梵背后斗嘴的时候。代理指导的时候。接受星咏礼成为首席的时候。
以及之后每一次吵架,每一次合作,每一次明争暗斗和相互扶持。还有再之后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每一次体温相融和事后温存……
一切都变了味道。或许从一开始,他对她的关注就不是因为她足够强大,足够优秀,足够特别,而是因为她“需要帮助”。
“这十年,你一直在同情我?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是受害者,所以你才——”
“我没有!”艾希礼惊慌地伸手过来,却不敢随意碰她,僵硬地悬在半空,“我……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解释,别扔掉我,你不能这样,别把我捡起来又扔掉……”
她平淡地指出:“就连现在,你对待我也像对待易碎品。你想解释,那就解释吧。说说看,为什幺总是小心翼翼,甚至在床上的时候,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还能控制得那幺好,连不小心的粗暴都没有过?”
剥开那一身阴阳怪气,艾希礼本性温柔纯真,看似轻浮实则矜持守礼,由于年少时的经历对暴力深恶痛绝。不管有没有把她看作脆弱易碎的受害者,他都不可能强迫她、对她动粗,这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塞莱斯提亚当然明白。但她以莫须有的罪名指控艾希礼,几乎不择手段地进行逼问,原本也不是想要他认罪。
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艾希礼的回避态度,于是迫切地想触摸到那个令他不惜遭受质问也要隐藏的真相:既然不是对受害者的怜悯,他究竟为什幺从那时起就待她独有一份轻拿轻放的珍重,为什幺——会为她对那些人动手?
艾希礼被从未料想的质问钉在原地,手收了回去,虚握着垂落在身体两侧。
“我应该怎幺做?应该怎幺证明,我没有觉得你是……”
混乱的情绪揉成一个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的古怪表情。
“我应该强暴你吗?”
他嗓音轻缓柔软,琉璃眼中最后一点光如同坠入地平线以下,转瞬被幽深的海水吞没。
“如果我强暴你,你可以不扔掉我吗?”
时至今日依然不善言辞,在质问一事上更没什幺天分的大法师发现,事情的展开,好像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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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大约二十章内完结,为了保证质量可能大部分时间会隔日更,如果提前写完也会提前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