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南村(四)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洒在床上,空气中有细小灰尘飘荡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堵车是或许是一个城市繁华的象征,繁华等级与堵车的严重程度为正比。方慈侧躺着,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衣带从肩头滑落,长发也有些凌乱地搭在颈边,她的睡姿不算好,一夜的翻滚让裙摆早就卷到了腰间,露出了布料稀少的纯白色内裤。她正睡得舒服,早通勤与她无关,任街道车辆的鸣笛声震耳欲聋,隔音良好的玻璃和顶层的房间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夏如是不太好。

且不说鬼似乎不需要睡眠,他当然没有睡觉,第一天做鬼,并不熟练,整个晚上都在试图与现实的物品进行交互,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他有些失落地“坐”在沙发上,其实他可以悬空坐着,但是身下有个沙发,即使只是起到心理安慰,也让他好很多。

不过这会儿让他觉得不太好的原因并不是交互的失败,而是睡得有些过于香艳的方慈。夏如是有些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他并不是故意来偷看方慈睡觉的,只是对于他来说,早上8点是早就已经开始工作的时间,他推己及人地认为方慈也醒了,习惯性地去敲了敲门,当然门是不会被他敲到的,挫败感让他一时忘了礼貌,直接进了屋内。

然后就看到了睡得正好的方慈。

夏如是愣住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盯着一个睡着的女孩,何况对方还衣衫不整,红潮从脸到耳光尖尖,他觉得自己的脸好烫,耳朵也好烫。

原来鬼也会脸红也会觉得烫……

他的思绪小小地飘远了一下,目光又回到方慈的身上,他不知为何,无法移开眼睛,却不是因为对这香艳的画面流连,

夏如是静静地看着睡熟的方慈,房间里很安静,她睡着的样子也很安静,方慈很白,皮肤很细腻,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似乎有些太亮了,她微微皱眉,浓密的睫毛轻颤,鼻头有些微翘,脸颊消瘦,嘴唇略有些薄。

他想了想昨晚两人面对面的样子,方慈的眼睛很大,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相比,显得嘴巴和下巴都有些单薄,也是,她那幺瘦。

夏如是的目光继续,停在了她耳后,在被发丝遮掩的肌肤上,似乎有一个什幺痕迹。

胎记……?

他看不清楚,但是不知道为什幺,这个模糊的印记吸引了他,他走近了两步,想要看清究竟是什幺。

“看不出,你还是个色鬼?”

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尾音还有些飘忽。

“不,不是。”夏如是结巴道,“我,我是。”

他想解释,舌头像不听使唤一样,最后实在没办法,连忙背过身去,不看方慈。

方慈睡得很好,事实上很少有什幺事情能影响她睡个好觉,其实也是有的,如果告诉她,明天她就会一穷二白,流落街头,她一定会痛不欲生,痛哭流涕。

看着夏如是局促地背过身的样子,方慈觉得他有点可爱,死人幺,当然是比活人可爱的。她眯了眯眼睛,朝阳有些刺眼。

“好了,转过来吧。”她懒懒地开口,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走到衣柜前挑挑拣拣。

夏如是转身,却见方慈身上的白色睡裙刚好滑落,她正拿起一条长裙打算穿上,偏侧的角度背对着夏如是,他刚好看到了鼓起的一侧胸部和小巧的乳尖。

“方,方小姐!”夏如是声音蚊鸣一般,“你下次可以…穿好衣服再……”。

声音越来越小。

方慈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自顾自走到镜子前,专心地欣赏自己的美貌。

她是个自恋的人,即使出门倒垃圾,也要反复确保自己是得体的,方慈很难忍受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有比她更好看的人,无论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啊……”方慈轻呼了一声,“好像看到你的新闻了呢……”,她拿起手机,晃了晃,微博热搜的页面,赫然显示着“乡村教师车祸身亡”。

夏如是在绕南村支教,按正常时间来算,他现在应该已经是大三要结束了,但是在他大一暑假的时候,来到绕南村进行暑期支教,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短期支教其实并不能真正帮助到这些孩子,于是毅然决然地保留学籍,暂时休学,决定至少进行为期两年的长期教学。

本来他的支教已经要结束了,这个学期就是最后一个学期。临近小升初考试,班里有几个孩子成绩一直不错,他希望这几个孩子可以试试市里学校的特招,为了平衡教育资源,市里有几所不错的学校,每年都会针对几个贫困村拨一些招生名额。但是有个学生的家长却无论如何不打算让孩子继续读书了。

“夏老师,女孩子家的,认得字就够了,再去读初中,交不起这个钱哦。”

这是女孩爷爷说的话,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看着面前一口烂牙的男人,拍着女孩的肩部,不耐地催促道:“跟老师说你不想读了。”

女孩不语,低头看着脚尖,破烂的凉鞋踩在水泥上,这地面的抹平技术实在差劲,凹凸不平的,女孩的脚尖在一处凸起上磨来磨去,沙沙的声响像是刮在了夏如是的心上。

他没有劝服女孩的爷爷同意她参加考试,但是他依然决定再试一试,眼看过了今天考试便无法报名了,他冒着大雨往女孩的家里赶,如果有希望呢……

这个词条很快就被顶到了热搜榜首,没有打码的现场图片被传的到处都是。

乡间的排水系统并不算好,夏如是的尸体是清晨被发现的,一个早起打算去赶集的老伯,踩着一路的泥泞,看到泥水中有一个黑色的物体,他狐疑地上前,发现竟是一具被碾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的腿似乎被猛烈地撞击了,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弯曲着,一半的脸被泥水遮盖,露出来的半张脸,红红白白的糊了满头。

有好事人拍了照片,很快在网上流传开了,虽然被迅速地屏蔽了,但依然许多猎奇的人在词条中询问着:“有无码图吗?”

关于夏如是,他的信息很快就被扒了出来,生前的照片也随着新闻消息被曝光,即使给双眼打了比蕾丝内裤还轻薄的马赛克,人们还是看得出来,这是个年轻的男生,而且面目清秀。

“造孽啊。”

人们纷纷转发评论。

很快,随着一起支教的老师接受了采访,夏如是在这暴雨的天气依然要出门的原因也浮出水面,那个弃考的女孩家门前被前来采访的人团团围住,女孩的爷爷面色古怪,任是人们堵在门口,也只是将门开了一条小缝,浑浊的眼睛露出一丝阴霾。

然后“啪”地,紧紧关上门。

面目清秀的善良支教老师,重男轻女的农村老人,肇事逃逸的司机,一时间,这件事情的讨论热度空前的高。

“你要看看自己的新闻吗?”方慈举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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