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神

杀了他……杀了他！！！

青丘甚至来不及拦住她，便见病心裹挟着金蛇鞭的雷霆之气，宛如脱弦的箭般飞身而出。

病心的手上，被金蛇鞭烫得发热，百丈之内白雪瞬间融作遍地雨水。她催动全身灵气，不管不顾朝着那盘卷着的巨兽迎去：“受死！！！！”

她不过元婴，安能以肉身抵挡九重天殿前三大尊神之力？便是听来，与那蚍蜉撼树有何区别？

青丘惊道：“不要！！！”飞身而跃，将病心扑入爪下。

病心被猛然拽落，袖边掠过一缕急促的红芒。

陆崖蹬踏虚空，身边虚空隐被杀气撕裂，朝着那庞然巨兽飞奔而去。

巨兽猛张巨口，遍地雪水忽凝作细碎的龙霖，激起一连串令人脊背发凉的水声。陆崖如一只低掠的隼鹰堪堪避过无数夺命的水滴，手上戾气凝聚作一丝暗红的杀气，怒道一声：“剑来！！”

苍龙角尖焊入的斩仙剑猛然一震，瞬间嗡鸣着飞回陆崖掌心。

宿敌迎上仇恨的眼睛。

陆崖的剑气袭人，天地之间满溢着萧瑟肃杀的狂热。他仰头一声狂啸，长虹般的剑影化作千万血刃，朝着苍龙铺天盖地的落下。

这一剑之威，令人魂魄倾丧，甚至不分敌我。方圆百里，瞬间天光灰暗。

没有了麒麟的庇佑，青丘竭尽所能展开九条铺天盖地的巨大狐尾，祭出浑身妖气将病心紧紧包裹护持。

病心挣扎两三，便被狐尾埋藏，只听外头传来天塌地陷般震耳欲聋的龙啸。空气好似被撕裂，血肉都要被震作齑粉般疼痛。一股极强的神力如浪潮般掀来，让她浑身好像沸腾般的撕扯。

苍龙的怒吟！

一息、两息、三息……

不过短短三息，病心眼前骤然一亮。

九条狐尾无力地垂落，妖气徐徐湮灭。青丘被那龙吟震散妖息，枯萎作一只小小的白狐，蜷缩在病心的脚边。

再无声息。

病心只觉呼吸都停了。

她呵出一口白气，擡头看向眼前顶天立地的巨大苍龙。

巨龙上方，陆崖凌空执剑，浑身筋骨灼烧如鳞般伤痕累累，回头看向病心。他满是血水的脸上扯出一个恣意熟悉的笑来:“莫怕，老子能打……”

苍龙鼻息犹有龙焱，龙牙森森的巨口张开，宛如一个吞天食地的黑洞般，猛然朝上一口沉闷的撕咬。

陆崖的尾音还未落下，便再不见红芒。

昆仑安静下来。

人类的肉身在古神的面前……不堪一击。

病心眼前短暂一黑，虚退半步。

苍龙回过神光，高高在上的巨大身影俯瞰着雪野里小小的人，几乎努力辨认着这般容色眉眼，发出沉闷的声音，难以置信：“……上神姬？”

病心直视他的眼睛，心海里不断翻涌着难以控制的情绪，几乎要将理智摧灭，只想将浑身憎恶、厌烦、愤怒、恼愠悉数赠还：“东方苍龙。”手中金蛇鞭被杀意烧得不断噼啪作响，开口带起虚空之中弥散起浅淡的黑雾，似有天地间万人怒喊声响被她诉出，令人魂魄倾丧！

“你未免也太、不、知、好、歹……”

那灌注盛大负面之念的鞭鞣扬起，带出死寂的黑，朝着苍龙缭绕而去！

苍龙甩尾一摆，霖雨如箭羽，天女散花般纷然落下！

数万冰点飞溅……

病心于山巅阴翳之中一心只杀，天地尽头似悲鸣传来，归墟尽头黑浪如涌，昆仑山巅一片肃杀。似有万事万物、万种本源，万灵万智，与她此刻的愤怒死死呼应。

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千千万万被她统辖的憾与苦的声音，自穹宇各处而来！

金蛇鞭不偏不倚，落在苍龙脖颈，缠住他一片月牙状的鳞角，猛力一扯！

狂怒的龙吟再响！

病心一声怒喊，元婴之体承受不住金蛇鞭此等竭褪的全力，肌肤蒸出弥漫的血气。持鞭的手，骨骼不住断裂的脆响——

苍龙被她一鞭拔了逆鳞，元气乱流，浑身腾云而起，钻入浩大的雨云之中。

咔哒咔哒咔哒……

这一鞭太过狠厉，拽着一片逆鳞落入病心手中。不过转瞬，金蛇鞭后继无续，迅速灰败下来！

她的手指已无知觉，勉强握住那片逆鳞，手臂节节骨碎，黑雾一散，鲜血迸溅。

头顶的雨云，迅速逼来。

这具身体在真神面前太过脆弱。病心脱力之后是头昏目眩的虚弱，擡头勉力一看——便见一口龙息如火柱般袭来！

轰！！！

来势凶猛的龙息将她一瞬吞噬！

疼……

摧枯拉朽的神力直接将她掀飞，满眼俱是绯红！

那种杀人的烫还未让她记住，下一秒钟，就落入了一片彻骨的寒中。

噗通！

……是……水……

天池的裂隙被病心砸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冰冻，人间最低的温度瞬间裹挟了她的全身。龙息的吞吐来势未消，只在那小小的豁口处，留下滚热的波浪。

沉……她不住地向下沉沦。

“咳……”身体中最后的灵气，也徐徐消散。

深不见底的天池如一张冰冷的巨口，渐渐淹没她的身躯。

意识，如冰封般抽离。

鲜血，弥漫在黑暗的水中。

手上的脊戒，落入更深的深处……

风雪般干净的声音，在湖底响起：

“……对不起，让昆仑下了好大一场雪。”

——人间有灵，追逐长生，不断探索宇宙规则的模样，那就是修道之人。

——神，就是元神。魂魄精为阴神阳神，阴阳互博，元神分离，则为分神。

——分神修士，不再完全称为人。元神分聚，感受世间万般变化，草长莺飞、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可以窥见诸般法相。八苦八喜，万种情愫。

——若有神灵，本便是诸般法相。

——她即是分神。

病心于天池的冰湖深处，猛然睁开漆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