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穆至挣脱得累了,她停下来。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疯婆子,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穆启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脸上红通通一片,有穆至留下的牙印,脚印,巴掌印。

穆至筋疲力尽,就像刚经历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尽,可是擡手一摸,脸上依旧湿漉漉。

穆至的手腕上一圈红,穆启的大手像是一条坚硬的麻绳,她越挣扎,麻绳绑得越紧,在挣扎中陷进她的肉里。

天从一片亮转黑。穆至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抑或是几年?

穆至感觉到自己的苍老,如果不是时间走得太快,她的心又怎幺会衰老得如此迅速。

穆至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问:“几点了?”

穆启把穆至抱在怀里,他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钟,在黑暗中指针发着幽蓝的光。

“八点多。”穆启回答。

两个人的对话,一如既往,好像从曾经度过的普通夜晚中截取出一段稀松平常的话。

暴风雨过后,一片宁静。

满地落叶枝桠,显示曾经来过的风雨痕迹。可若你不去看,不去问,雨过天晴,和雨来之前的晴朗又有什幺区别呢?

穆至产生错觉,也许穆启从未回来过,这又是她的一个噩梦。

梦中的穆启,告知她他要结婚的消息,新娘是他们都认识的苏如烟。

梦中的穆启,用大手桎梏住她的两只手,她无处可逃。

梦中的穆启,还说了什幺?

对了,他还说,他们会像以前一般,亲密无间。结婚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关系,婚姻对她来说是一层保护伞。

穆至记不起,穆启说的究竟是“她“还是”他”。

如果这是一场梦,梦里的她分不清又如何。

穆至坐在穆启的怀里,像一只破碎的娃娃。穆启的手臂怀着她,却感觉她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逝。

穆启把手臂箍得更紧,彷佛这样才能留存住穆至的温度。

“木木,木木,木木……”

穆启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时光不是被拨快,反而倒退回去。

在穆至还是个婴儿,而穆启还尚存少年之前的温柔时。

在穆元和成佳芳的吵闹声中,他会保住啼哭的穆至,关上卧室的门,一边轻柔晃着她,一边重复喊着她的名字。

穆至从不知穆启还有过如此温柔的一面,因为在她记事前,穆启就已经变了模样。

他不像一个哥哥,而她也不是一个妹妹。

穆至浑身无力,她的手就像从一床破旧棉被中掏出的一块棉絮般,耷拉在穆启的身后。

她擡起双手,费力地搭在穆启腰后。

“哥……”

穆启的声音被穆至打断,在一室黑暗中,宁静得可怕。

穆至要做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我想走,你会放我走幺?”

如果她走,她离开穆启,只过着属于穆至的生活,那样她也能存活下来吧。融入进茫茫众生,从此不再胆怯懦弱,也许会孤独终生,也许会遇见另一个能替代他的人,度过此生。

只是,她不能再见他。

如果……

穆启的沉默,比黑暗还要漫长。

如果她要走,他会放她走幺?

这个问题像陨石撞地球般,击中穆启的心。

在千万种可能中,他独把离开这一条去掉。离开才是直接的答案,再容易不过了,可他却一次都没有把这点纳入考虑中。

穆至不能离开。

“不会。”穆启回答。

他的答案简单明了。穆至像从空中钢丝翻下来,坠落在地,却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碰苏如烟。”

穆至的疲累从声音中传出,她揪住穆启的衣服,提出她的底线。

“好。”穆启紧紧搂住穆至,在黑暗中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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