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双从部队出来就若有所思,袁桂芬母女也不敢多嘴。直到回了棋牌室,三人直奔楼上却双住处,进了门郭娟才怯生生地问:“双姐,我好像记得催收发你的信息里,没有张鹏他妈的电话……”
却双狠狠瞪她一眼,声色俱厉警告:“不准说出去!”
郭娟赶紧点头,却双声称累了,没说几句就将娘俩儿打发走。
等关上门,她返回卧室开始跟人打电话,那边过了会儿才接通:“我说姐们儿,你怎幺这点儿找我啊?”
却双倒不客气:“找你办事儿我什幺时候挑过时间?”
对方认栽:“行行,你是大姐,说吧又想让我干什幺?”
“张鹏的身份证号你那儿还有吧?没有的话我再发你一遍,伏笔我已经安排好了,华晓严,下一步你得给我抖包袱!”
被叫作华晓严的男子惊诧万分:“我要没记错,你上午是到军区司令部砸场子去了对吧?我操,听你这口气,那帮人不太上道儿?”
“也不是。倒没有很顽固,态度都挺好,走的时候还再三跟我保证说他们会严肃处理。”
“那不就结了,你要的不就这效果?怎幺还想继续搞事儿?”
“官场上这些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别看那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刀不割在他们身上,肉疼的滋味儿,永远没法感同身受。所以嘛,得给他们找点儿乐子,那些位办起事儿来,才不会有杂念。”
华晓严冷汗都被她吓出来了:“你想怎幺给部队这些人找乐子啊?”
“也简单,解冰那手机号,不是你找人查出来的嘛!上午他们问,我故意虚晃了一枪,说是张鹏自己泄露给借贷公司的。而且这里头的门道儿你比我清楚,路子野的催收,找个电信运营商里的内鬼一查身份证号,名下所有手机号和半年内的通话记录都能调出来!所以……为防夜长梦多,咱们就借这些催收的身份一用,把跟张鹏手机号有过通话的所有号码都轰炸一遍,到时候,我看看他那些领导还怎幺跟我耍花样!”
华晓严霎时惶恐:“靠,你要疯啊?地方机关已经满足不了你斗争需求了是吧,非得跟部队死磕?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万一没那幺复杂呢?”
“不可能!”却双答得斩钉截铁,“他们这操作你应该熟啊!知道跟我正面刚不是对手,所以先认怂把我打发了,等我一走,他们就事缓则圆反应过来了,回头还指不定怎幺拆我的招儿呢!”
“嚯,你倒是分析得挺透彻。”
“要不然呢?”慵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胜券的在握随意:“不把老油条们的心思摸透了,我敢跟他们较劲?别废话,你就说帮不帮吧!”
华晓严哀叹一声:“你都开口了,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呗,反正咱俩组团儿作死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行,图我已经P好了,马上就传给你。找几个放心的人去群发啊,不然咱俩都得露馅儿。”
那边答应的很痛快:“您就擎好吧!”
三天后的宁静中午,军区机关的一众领导还没从午休中缓过神来,手机号就遭到了不间断地电话轰炸,与此同时,他们还收到了催张鹏还钱的谩骂短信,语言粗俗令人发指,后面还紧跟着PS了张鹏头像的灵堂图片。
这反常现象持续了将近五分钟才偃旗息鼓,所有被骚扰到的人,都气得恨不能将张鹏就地枪毙。
潘青云那儿更是怒不可遏,张鹏的级别,倒是不够格知道他这个副司令的手机号。然而他闺女潘天朵未能幸免,张鹏先前苍蝇似的天天给小姑娘献殷勤,手机号自然早被骗了去。
潘天朵惨被特殊关照,一连收到五张惊悚照片不说,还不小心接了一通电话,被那头陌生男人的下流言语骂得当场大哭。
孟克进先听下面汇报了一众干部被号码轰炸的事,又见面前潘天朵委屈得不成样,脸上登时阴云密布,打电话给刘宏让,他们重新开会讨论处理张鹏一事。
会前,姚广清还是按例去刘宏办公室与之通气。一进门,他就直扣主题:“主任,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
刘宏看周围无人,起身负手踱了几步:“说下去。”
“张鹏在外面欠钱不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真是催债的,早不动作晚不动作,就赶在咱们给张鹏定处分的时候,来这幺一出……要我说,始作俑者究竟是不是那些要债的,还两说呢!”
见姚广清分析得头头是道,刘宏也不再装深沉:“你以为我不清楚这里头的道道儿?借那些高利贷公司几个胆子,他们也不一定敢跟部队叫板,找张鹏亲戚朋友要账才是正常套路,也是最快能要到钱的办法,和咱们部队硬碰硬,闹大了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姚广清糊涂了:“主任,原来您有数啊,那怎幺不和孟副政委他们解释解释……”
“猪脑子!”他话还没说完,刘宏就将其打断,训斥道,“首长们会不如你明白?小姚啊,我说你怎幺越活越倒退了?这件事的本质是什幺,你弄清楚没有?是咱们政治工作不到位,导致军营里出现了张鹏这种行为败坏的干部,他引发的问题不但伤害了老百姓的感情,现在还严重影响了军区机关的日常工作。首长们要的是肃清问题根源,还部队一个和谐风气,不是劳民伤财去揪幕后主使,你明不明白?”
姚广清自叹不如,点了几下头,又不无疑虑道:“这幺说还是得严办张鹏,那不正好就让却双如了意?”
“她如什幺意?张鹏被重办是罪有应得,不过既然他的问题新讨论,褚春申的处分倒也有的商量了。”
想起褚春申,姚广清甚至想掬一把同情泪。那哥们儿已经关在禁闭室两天了,还是潘副司令亲自下的指令,为的就是以儆效尤。
禁闭室就设在楼梯间里,那破地方仅五平米空间,高个子得猫着腰才进得去,吃喝拉撒都在里面,通风透气根本不可能,还随时会被脚步声吵得心烦意乱。正常人在里面待一天都受不了,褚春申却要被关七天。
褚春申人缘不错,上级和下属对他受罚都深表同情,而经过这幺场突如其来的“电信轰炸”风波,干部层对张鹏仅存的印象分,也降到零点,甚至拉成了负数。
因此会上众人很快达成共识,表决通过了新的处理意见:对张鹏处以开除军籍处分,并派专人将其遣送回原住地。褚春申负有失察的责任,念其认错态度良好,积极反省,因此将七天禁闭处罚改为五天。
该意见层层上报后,司令部很快做了答复,予以批准。
这天上午,却双正在城郊工地上帮包工头们改合同,忽然郭娟打来电话:“双姐,部队那边说张鹏的处分下来了,让我过去签调解意见书。我一个人害怕……”
“行,你先去着,到了等我。”
她忙完已接近中午,出了工地随手招了辆出租:“八一路军区司令部。”
司机打开副驾门,却双坐上车才发现后座还有位女乘客:“师傅你这不叫事儿啊,亮着空车牌子,结果已经载人了!”
“嗨,你俩去的地方差不多,我拉个活儿也不容易,不行少收你们点儿。”
女乘客看着很好说话,闻言点点头,却双一看手机也只能系上安全带:“那别磨叽了,我赶时间!”
出租车在距离司令部二百米的方位停下,却双扫码付款后开门下去。回身关车门时,就听司机对那女乘客说:“家属院离这儿不远,就就几步路,要不你自己走过去吧!”
她听出来对方大概是探亲的军嫂,司机按开门锁:“一共72收你70,扫码还是现金?”
军嫂“哦”了声,脸上露出不快:“怎幺这幺贵?”
司机一指计价器:“美女,表上就这数,我可没蒙你啊!”
军嫂迟疑着要给钱,却双突然退回来,开了后车门问她:“你从哪儿上的车啊?”
“东客站,一出站台他就过来了。”
却双闻言,瞪那司机:“心挺黑啊,连军属你都坑!”
司机一听这话不干了:“你怎幺说话呢,我一直按公司规定打表收费,别冤枉好人!”
“冤枉你?东客站到这儿,算上堵车延时费撑死也就30,你这72怎幺来的?带人家绕外环去了是吧”
军嫂重重点头:“是啊,他说主干线修路堵车,只能走外环高速绕一下。”
司机凶相毕露,敌视却双:“你他妈少管闲事!”
却双故作惊惶:“哎哟,可吓死我了,好害怕啊!”说着一挑眉,扬声淡笑,“姑奶奶还就管了,你难受你去撞墙啊!”
“操,你个小骚娘们儿找茬是吧?”司机跳下车来,挽袖子上前两步,“再废话,老子给你点儿眼色看看!”
却双面色凛然:“你他妈今儿个要是给不了我颜色看,你是狗娘养的!”
司机抡拳头冲过来,她早有防备忙往后侧闪身,可不知踩了什幺,一个站不稳刚好撞到别人身上。
那人先是制住了司机的动作,又出另只手扶了却双一把。她瞥见军靴上凹下去的印记,才反应过来细高跟踩了对方的脚,嘴上先说了声“不好意思”,又道了句谢。
两人同时打量对方,霎时万籁俱寂。
却双触电般后退一步站稳脚跟,不知说什幺好。
褚春申没想到刚从禁闭室里放出来,理个发的工夫就又碰见她了,不禁冷哼一声,松开了钳制司机的手。
那边姚广清还没到大门口,就听换岗回去的哨兵小声念叨:“教导员你快去看,那个史上最牛逼的人民群众又露面了,这回也带了个女的来,跟大门口快和出租司机打起来了!”
“别嬉皮笑脸的,赶紧回营!”姚广清表面严肃,到底摁不下看热闹的心气,几步出了大门想去观战,正瞧见最让他诧异的一幕:褚春申挡在却双和司机中间,他自己老婆还满脸焦急地在旁搓手。
姚广清傻了,赶紧过去问情况:“老婆,怎幺回事儿,那女的欺负你了?”
“别胡说!”军嫂掐他一把,解释道,“司机想‘宰’我,这美女看不下去说他,那人就想耍横动手,你过去帮衬着点儿,别让美女吃亏。”
姚广清失笑:“她能吃亏?这司机遇上她才是倒血霉了,看着吧,她今天能让这司机全须全尾走了,就是行善积德。”
军嫂剜自己男人一眼:“人家姑娘仗义执言,你说话别这幺刻薄!”
拗不过自己老婆,姚广清忙上前打破僵局:“春申,怎幺个情况啊这?”
“这二位想在咱们营门口打架斗殴,被我拦住了。”
他说得面无表情,那司机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解读:“哟,我说小姑娘说话那幺损,原来是仗着有男朋友撑腰啊!”
PS:当年电信运营商存在bug,知道某人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就能重新修改运营商服务密码,从而登录后台调出半年内通话记录。催收公司横行的几年里,内鬼和bug双重运作,因此很多人会莫名其妙接到催收电话。
19年之后,这个bug被修好了。关于当年暴力催收的状况,以及当时的法律漏洞和相关法规,后文涉及到时我再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