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争执

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身心状态也每况愈下,程芝提完分手以后,梁家驰并不同意。

但程芝当时已经没有心神再耗下去。

她需要钱,需要照料父亲,更需要从现状里挣扎出去缓口气。

梁家驰不甘落魄,他并非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毕竟家里破产时,更难挨的日子也扛过来了。

程芝说她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他不能。

即便只是虚荣的假象,梁家驰也想守住最后一点尊严。

之前他好不容易从困境里站起来了,也靠自己的拼搏做到了名利双收。

但识人不清和刚愎自用的性格还是让他吃了大亏,事业没了,还负债累累,再次跌入谷底。

这个结局,梁家驰不愿承认,也不能甘心。

抛开旁人的讥笑不谈,他做不到坦然面对对自己给予厚望的父母,也做不到彻底放弃许下的承诺。

他没有退路,因此哪怕是绝路也要继续闯。

可是程芝与他不同,比起宏伟的前程和模棱两可的未来,她更在乎当下。

分手的事情最终也没有合适的定论,在梁家驰出差时,程芝选择了不辞而别。

回到镇上以后,她在家待了几天,心里始终静不下来。

不可否认,她内心深处期待着梁家驰也能为她放弃一些东西,只要是出于真心的挽留,她都甘愿再次扑火。

可是没有,这次梁家驰默认了她的离开。

因为母亲常年生病,高昂的药费和手术费用已经让家里的境况很是清贫,再加上替梁家驰还了六万多的债款以后,程芝和父亲的生活更是不堪重负。

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她继续沉溺在悲痛里,在老同学的帮助下,程芝去镇上的高中应聘,当了名数学老师。

镇上的大部分孩子初中毕业后都去了技校或者职高,因此高中的学生不多,老师自然也少。

程芝的学历高,教学水平也有口皆碑,很快便升到了年级主任的位置。

之后又和从市里调过来做新校长的李从文成了朋友。

父亲重新回到派出所工作,虽然只是小小的档案管理员,但他干着舒心,也算是了却为人民服务的承诺,家里的氛围明朗许多。

这样渐入佳境的生活,令程芝觉得人生似乎终于靠近了之前梦寐以求的安稳顺遂。

直到梁家驰的母亲出现,推翻了她美好的设想。

梁家驰投资失败借高利贷,惹上官司的事情不知怎的也在小镇上传开来。

他们家之前因为沙石建材发家致富本就出尽风头,后来家道中落,令人唏嘘。

本以为梁家倾心栽培的儿子尚有希望功成名就,没料想在大城市里过得这幺窘迫。

这些事一度成为镇上闲人的议论焦点。

王月琴本就是个好脸面的人,儿子更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骄傲,自然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四处同人解释梁家驰只是识人不清。

某天在街上遇到了程芝,憋了好一阵子的怒火全部朝她宣泄出去。

之前程芝和梁家驰在一起时,她就不满意。

一来是觉得她家境不好,妈是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爸是个一事无成的穷警察。

她自己也没什幺可取之处,性情沉闷,模样也不够出挑,浅瞳薄唇,之前合八字的大师都说她一副薄情面相,王月琴是越看越觉得她不讨喜。

本来两人分手的结局是她喜闻乐见的,但是听镇上人说现在追求她的人是个相貌堂堂的高官子弟后,顿时觉得忿忿不平。

那天她去打麻将,听到之前对程家不屑一顾的人如今都说程芝有本领,尤其是说到追她的那个富家公子后,几个八婆纷纷望向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闲搓着手里的麻将,笑得意味深长。

故作玄虚的打趣王月琴,“这也算时来运转吧。”

王月琴当场摔了牌,气不打一处来,当了个高中老师,钓到个高富帅就是有本事了?

狗屁的时来运转,凭什幺她的儿子被人说得那幺难堪,而程芝却能过得如此风光。

王月琴在水果摊前拽住程芝。

“王阿姨?”

程芝惊讶于她怒气腾腾的表情,转瞬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为了梁家驰的事。

“您怎幺了?”

和梁家驰在一起的那几年吗,她在梁家父母面前几乎没得到过好脸色,但好在梁家驰处处护着她。

“我怎幺了?”王月琴看到她手里的袋子里装着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活像她涨红的脸,“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滋润!”

隆冬时节,街上的人本来不多,王月琴气势汹汹的样子引来不少好事者的旁观。

程芝对她的无名火感到困惑,“王阿姨,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我们之间应该没什幺大的矛盾吧。”

她算是个与人为善的性格,当了老师之后,为人处事方面也愈发温和。

面对语调尖锐,态度激烈的王月琴也是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妥善调解问题。

她无辜的口吻听得王月琴更是恼怒,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几个红苹果滚了一地,她还觉得不解气,把滚到脚边的那个直接踢开。

恨不得踢的是程芝的脸。

水果摊老板见状,也粗声嚷嚷着要闹事就到别处去,别打扰他们做生意。

围观的人还拿出手机来拍,刺眼的闪光灯和刺耳的讥笑围绕在程芝眼前,像理不清的毛线缠着思绪。

她不擅长和人争论口舌是非,但王月琴实在蛮横。

程芝稳了稳发颤的手,正视她:“你什幺意思?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你,大庭广众的我也不想和你争。”

王月琴看见她面上流露出的厌恶神情,感觉自己落了下乘。

“你别觉得现在有男的给你撑腰,就忘了自己是个什幺东西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就去学人傍大款啊!”

兜头而来的脏水泼得程芝措手不及,她退后两步,同王月琴拉开距离,再三告诫自己要理智,“麻烦你冷静点!”

王月琴正在气头上,看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伸手推她:“我冷静点?你他妈叫我冷静点?这幺久了我才来找你算帐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

“如果不是你催着结婚,家驰会急着搞投资赚大钱吗?就是你这个拜金女害了他,现在你倒好,找了个更有钱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是吧!”

结婚的计划其实是梁家驰提的,王月琴却一心觉得是程芝在从中做梗。

她和梁家驰分手的主要原因是都受不了那种拮据落魄的生活,与其共沉沦,不如解开束缚,各自都得到松缓的机会。

她的确是出于逃避现实的心理,却被王月琴说是嫌贫爱富。

凛冽的寒风混着王月琴的怒气直往程芝麻身上钻,她这段时间本就觉得身体不适,情绪也莫名低落,实在不想和她继续在街上纠缠,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于是转身就打算走,却被王月琴用力扯住头发。

“你少他妈在我面前装清高,你们一家都是丧门星,都是过街老鼠!”

家人是她的底线,程芝深呼吸一口气后甩开王月琴的手,“你凭什幺说我家里人?我刚才不和你争论,是觉得您是长辈,我留足尊重,但你要是再无理取闹下去,我就报警。”

她说着拿出手机,佯装拨号。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不愿多惹是非的便散开了。

王月琴的风评本来也不太好,一时间也有不少人指责她闹成这样太丢面。

“好啊,你去报警,你不要以为现在认识了个官=官二代你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王月琴认定程芝性子软,好拿捏。

毕竟之前她和梁家驰交往时,无论怎样刁难她,也鲜少有过顶撞反抗,因此乍一听说要报警,也只当耳旁风。

王月琴双手抱臂,打量着她,冷嘲热讽的哼了一声,“我告诉你,是我们梁家看不上你,只要我还在,你这辈子别想再和家驰扯上关系。”

反正也撕破脸了,程芝也不再留情面,对无赖的人,再讲道理也是白搭。

怒气上来了,之前的隐忍显得格外可笑。

她和梁家驰都分手了,何必再处处给他留情面。

程芝冷笑一声,“你放心,我和梁家驰不会再联系。”

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愣了几秒,心脏像是被钝物撞击过,沉重的痛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过往的回忆如细丝般拉扯着摇摇欲坠的感情。

然后终于在此刻决绝的落下。

她闭了闭眼,紧扣着手心,再睁开眼时,透亮的眼眸毫不留情的对上咄咄逼人王月琴。

她的态度太坚决,王月琴愣在原地。

“还有,不是你们梁家看不上我,是我,我不要梁家驰了。”

程芝将被她砸碎的苹果捡起来,直接扔进垃圾桶。

“你!你!”

王月琴豁出脸面闹了这幺大一通,却被程芝当成垃圾看待,周遭的议论纷纷驱使着她彻底抛弃理智。

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推了一把转身而去的程芝,“你去死!”

她用了蛮劲,疯癫成这样也出乎程芝的意料。

吃痛的踉跄了两步后,忽然撞入一个清寒的怀抱,男人迅速扶住她,力度温和。

“程芝!”

急切的喘息声在碰到她的瞬间凝滞下来。

李从文厚重的大衣上带着柏木的气味,程芝擡头,对上他澄明的眼睛,里面的关切之情一览无余,“没事吧?”

程芝被他托着双臂,感受到依靠,无力地垂下头,说不出违心话。

李从文看她这样,眉峰倏然皱紧,他去停个车的功夫,这边居然闹成了这样。

他将程芝护到身后,神情冷肃,一言不发的看着王月琴。

“你们!”

王月琴看到面沉如水的李从文后,嚣张的气焰不自觉弱了几分。

眼前的男人虽然生就一副斯文面孔,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但是紧簇的眉峰和青黑眼珠里写满了寒意,比隆冬天气还渗人。

小腹传来的痛感越来越强烈,程芝下意识握紧李从文的手。

“怎幺回事?”

李从文立刻低头,仔细查看她表情。

“我……肚子不舒服……”

天气本来就冷,她微缩着背,看着很虚弱,额间不断沁出难耐的细汗。

“我带你去医院。”

王月琴见状,还想乘胜追击吗,又想抓住程芝不放。

李从文避开她的手,顺势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隐忍许久的不耐烦全都表现在脸上。

“一把年纪了,还要闹成什幺样!”

王月琴被他愠怒的神情吓到。

看着文质彬彬一人,发起火来丝毫不留情面。

担心程芝身体难受,李从文搂住她,警示性的瞪了王月琴一眼后,大步流星的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车辆发动后,王月琴还在原地怒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李从文加快车速,将气急败坏的老女人彻底甩在身后。

程芝捂着肚子,在心里计算着生理期的时间,怀疑是生理期导致的腹痛。

结果一算,才发现大概两个多月都没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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