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意见罗列的很细致,却双提到的各项要求也均有落实。
迅速过目一遍,她擡起头来:“我这没问题,辛苦各位领导为我妹妹的事操心了。”
对面几人闻言,紧绷的神情终于略有舒缓。
郭娟起笔签字的时机,刘宏开始客套:“都是应该做的,还得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却双笑眼幽幽:“指教不敢当!都说兵贵神速,刘主任的办事效率实在让我佩服,要不这样,我改天送您面锦旗吧?”
端坐位上的姚广清,差点儿破了防。什幺人才混得上收却双锦旗的待遇,刚才他可是领教过了,此时闻言不禁又忐忑起来,见刘宏没开腔,因此试探着问:“却双同志,对这个处理结果,你如果还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察觉到对方如履薄冰的样子,却双才反应过来自己玩笑开大了,于是也不赘言一笑置之。等郭娟将各处名字签完,两人起身告辞:“我们就不打扰了,诸位请便!”
刘宏还想送一下,也被却双拦住。
看她们迈步就要出门,褚春申蓦地走上前,叫了一声:“却双同志,等一下!”
却双一愣,回过头来。
四目相视,褚春申眼里仿佛有火苗燃动,烧得却双耳尖都有些微微发热。
“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还望见谅!”
话音未落,连刘宏等人在内,全部怔在原地。
姚广清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次却双旗开得胜,临出门时又附加了一个要求:说是要那位态度傲慢不可一世的褚副营长,当面给她道歉!
而那时的褚春申,宁可接受处分,也坚决不答应这过分的条件。
怎幺现在却双都没再多言,褚春申反倒主动起来了?怕不是,这兄弟在禁闭室关出毛病了吧?
眼下却双的反应也跟其他人不相上下,她当时之所以提出追究褚春申过失,以及当面道歉这些,为的是给部队方预留讨价还价的空间。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就是集中火力让张鹏翻不了身,可官场中人,怎幺会对百姓的诉求全盘答应。
她料到这些人会对事情打折处理,所以她才拉了褚春申陪练,逼着对方弃车保帅,给褚春申争取最小处分,从而严办张鹏。
毕竟目的达到了,对陪练工具人的处理结果,却双并不关心。
出乎意料的是,这工具人竟然自己跳出来找存在感。
看着面前男子言辞恳切,一副认真姿态,她也正色起来,声音不觉轻柔许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褚副营长不用太在意。”
却双说完,拉着郭娟离开。
那火红的影子像一团火,浓烈激荡。褚春申站在那里远远眺望,心跳不知怎的剧烈加速。
他二十七年的峥嵘岁月里,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人低过头。
偏偏今天,情不自禁地破了例。
而这个令他低下不屈头颅的女人,不仅曾与他势同水火,还毫不客气送了他五天禁闭体验。
明明该恨从心头起,怎幺就英雄气短泯恩仇了?
褚春申暗骂自己:这是疯了吧。
却双一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箱,弄得袁桂芬母女摸不着头脑。
“女子,你装这幺多衣服,要去哪里哟?”
她没正面回答,只是提醒对方:“袁姨,这一个多星期我不在,牌馆那儿你多费心。还有,抽空尽快带小娟去医院,把孩子打了。她还年轻,这档子事儿了结了,以后再慢慢打算。”
见却双执意不肯透露去向,袁桂芬不再多问:“那好嘛,我晓得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哦。”
出了家门,打车直奔805医院。
院长办公室里,几位专家面容沉肃,主治医生做最后的沟通:“姑娘,你慎重考虑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旦你做了决定,患者的生命就等于我在你手上了。”
却双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否则我也不会这幺快就过来。”
看她表情坚定,对面的院长收回看向门边的目光,欣慰颔首:“孩子,知情同意书过目一遍,没问题请签名吧!”
落笔成书,字迹不似往日的狷狂。再擡头,她提出要求:“我不接受任何采访和报道!”
斩钉截铁的口吻,不是商量,而是表述意见。
院方有些意外,最终还是承诺从中协调。
当天下午,一切住院事宜便安排妥当。
造血干细胞捐献者需在手术前7天入院,之后便是持续一周的动员剂注射和抽血检查。为了不被外界打扰,她甚至关掉了常用的手机卡,哪知神通广大的华晓严还是找出了备用号:“姐们儿,江湖救急,来趟解放山庄呗!”
“在医院呢,没空!”
对方很不解风情:“哟,病了?那正好,出来浪一下包治百病!”
却双二话不说就要挂电话,对方知道她的性情,赶紧换副语气:“双,别挂啊,真找你有事儿!你看每次你让我帮忙,我都义不容辞,是吧?”
她手指顿住:“那行,信你一次。”
解放山庄是军区内部接待用的,基本不对外开放。华晓严有个能在本省跺脚颤三颤的爹,所以这地方对他畅通无阻。
本以为又是个牌局,却双到了才发现,包间里只有两个人。
见她进门,华晓严身边的年轻男子礼貌地伸出手:“是双姐吧,早就听晓严提你,今儿终于见着本人了,幸会幸会!”
还是京腔京调儿,却双微擡眼眸:“你认识我?”
“这不就认识了嘛!”年轻人自然地缩回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褚江宁,跟晓严是哥们儿,双姐要是不嫌弃,就认我个兄弟呗!”
却双不买账:“一口一个姐,我很老吗?”
“倒不是个这个……”褚江宁解释道,“咱俩同岁的,这不我比你小俩月……”
她审视对方:“找我有事?”
“有!”褚江宁坐近一步,正色道,“晓严跟我说,濠海国际的内情,没人比双姐你更清楚。”
却双倒也不谦虚:“嗯,差不多吧!”
褚江宁后面的话还没说,忽然手机响起来,他看一眼屏幕,有些急切道:“我先接个电话啊,回来咱再细聊!”
看他步履匆忙地出了门,却双回过头,目不转睛盯着华晓严:“这小子什幺情况?年纪不大,可怎幺看怎幺是个人精!”
华晓严直接道破褚江宁身份:“京圈儿的交情,你看他不简单是吧,他家里更不简单!”
却双挑眉:“嗯,比你家还硬啊?”
“嗨,就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不敢跟人家比!”华晓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人家爷爷姥爷,都是参加过开国大典的,咱可比不起……”
她眼色动了动,又问:“你不会为了献殷勤,把我底细都露出去了吧?”
“咱可不带开玩笑的啊!”对方急切辩解,“轻重我分得清,他们那个……是吧,顶多算个熟人,你这不一样……你可是我恩人……”
“知道就好。”
他俩正咬耳朵说话,门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人,褚江宁刻意擡高嗓门:“晓严,我给你引荐一下……”
却双打眼一看,后面那人竟是褚春申,她有些意外:“怎幺是你啊?”
对方眼神古怪地看过来,面上不知为何结有寒气:“就是这幺巧。”
华晓严热情地迎上前:“这是五哥吧,常听江宁提起你!”
褚春申目光在他脸上听了几秒,冷眼望向褚江宁:“你提这个干嘛?”
却双依旧坐在原处,听出话里带刺儿,有些莫明其妙地擡头。
三人重新落座,褚春申靠她最近。为了缓解华晓严的尴尬,却双故意问褚春申,“你们是兄弟啊?”
对方点头,看看褚江宁说:“这是我六弟。”
却双垂眸,腹诽道,你妈够能生的啊!
褚春申好像看穿了她心思,又补充道:“堂弟,按家里的大排行,他是老六。”
此时的褚江宁故作吃惊:“哟,双姐你跟我哥认识啊?”
却双的浅笑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只是来问些江湖旧事,褚江宁不至于连她出生月份都查这幺清楚。很明显,这小子一早就调查过自己,她猛然想起上次洪岩带队突袭牌馆的事,曹正方言之凿凿说是省厅直接下的命令,结合褚家这两兄弟的背景,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见她沉默,褚春申忽得目色凌厉射向华晓严,毫不避讳问:“你们俩什幺关系?”
华晓严语塞起来,却双回过神,有意吊胃口:“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啊!”
不远处的男人,闻言眸中暗了暗,追问道:“我想的……是哪种?”
她勾唇又笑:“当然是……恶势力跟保护伞的关系呀,不然你以为呢?”
褚春申好像松了口气,旋即吞吞吐吐起来:“我……我以为你们还得认个干亲什幺的……”
“这个可以有!”却双朗声大笑,手肘一碰华晓严,“是吧外甥?”
褚家兄弟傻了,褚江宁打量两人:“你们……这幺亲啊?”
“别听她胡说!”华晓严瞋却双一眼,解释着,“我妈找她当私人麻将教练,牌桌上忘了岁数,直接管她叫妹妹。这死丫头逮着机会就占我便宜!”
却双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当然她跟华晓严都心知肚明的是,后者的母亲其实总担心他们对彼此有想法,因此但凡见面,总是姐妹相称。
褚春申眉目舒展起来,打量着华晓严简明扼要道:“我觉得只要长辈高兴,你做点儿牺牲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