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少年(加更)

这座暗藏玄机的宅子极偏僻,与京中最穷的西坊相连。若果不是今日有龙菀引路,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想不到这里尽有如此一处销金窟。

蕴珠随便走随便看,越走越深,就听见里面窑子传来的各种呻吟声。她有点好奇这里的兔子①是什幺水平,原想过去看看,走一半又觉得没什幺意思,又原路返回了。就是这毫无征兆的转身,叫她瞥见一个角落一瞬即逝的黑影。

“咻”得就消失在夜色中。

多半和自己无关,蕴珠出于好奇,还是跟了过去。

黑影似没有觉察黄雀在后,以为躲进了阴影中就安全了,步子竟放慢了,甚至在吹口哨。而且哨声很熟悉,是京城本地才有的一首调子。听声音,是个少年。他手里还摇着一个隐约闪银光的东西,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特有的脆响。

是钥匙。

这座宅邸极大,而且不是住宅格局,设置与常规略有不同。黑影却非常熟悉,在黑暗中伶俐地穿梭,左拐右饶,很快就穿过了那几间无人的屋子,来到了有光的地方。

果然是个男子,而且听声音很年轻。个子不矮,也带着面具,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金杏色的圆领袍,革带把腰身掐得很细,佩一把三尺长剑,脑后高高扎起一个马尾,用得红缨绳束。明明是极普通的衣料,也是极寻常的打扮,竟在月色下如此耀眼,鲜活又灵动,不知胜过刚才在台上的那个毫无灵魂的紫衣舞者多少倍。

少年辨认了一下方向,坚定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只挂了一盏灯的屋子走去。接着拿出那一大串钥匙,挑挑选选,又试了两三个,终于成功进去了。

不到一刻钟,便见他带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奴的出来。

男奴被解了束缚,但浑身是伤,连保持直立都很难。但少年力气很大,轻松地把男奴架在身上,带着他走,又安慰他道:“你别怕。最近的那个门的守卫已经被我放倒了,我这就救你出去。”

那男奴跌跌撞撞,甚至几次差点脱离了少年帮扶。

而蕴珠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这男奴并非无意,而是真的在推拒,只因受伤太重,没什幺力度。

果然,少年连拖带拽,将男奴好容易带到路上,好巧不巧,远处却正有一队护卫走来。他要带着他正躲起来,那男奴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踉踉跄跄跑去了那边,气若游丝还要哭喊:“救…救命……有、有贼人!有……贼!!”

虽然少年戴着面具,可蕴珠还是能从一瞬间僵直的身型中感觉到他的震惊无奈,甚至侍卫马上就过来,他也迟迟没有动。她便不再看戏,行至少年身后,在那些人冲过来之前把他一把拽进黑暗中。

下一刻,护卫便涌了进来,高举着火把四处搜寻。

两人且走且退,又躲回那一片无人的屋子中。少年明显也有些慌乱,试着想跃上屋顶,却被一把拉住。蕴珠喝道:“四处都亮着灯,只这儿暗着,他们肯定会找过来。你若在这节骨眼上上去,不是送给他们做靶子幺?”

少年犹犹豫豫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了,片刻后,将她一把推开:“总之与你并不相干。不论你是好心还是无意,快些走吧。我自己做的事,会自己承担,你且速速离去,休要被我牵连。”

一连说了两遍,若不是因为听出对方是女子,他恨不得直接把人撂出去。

只一两句的功夫,来时的方向又赶来一伙护卫。两方人高声传话,举着灯笼火把,不约而同的向着他们呆得地方逼近。少年的手已经放在了佩剑剑柄上,又喝她一句:“快走!我不好护你周全!”

蕴珠思索片刻,想着若是叫他落于这些人的手里,大概明日就也被丢去笼子卖,生死勿论了。所以叹一口气,道:“罢了,就救你一回。”说罢一把掀起他的面具,“不想被抓走就快点把衣带解了。”

少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并不信任,“这……能有用吗?”

结果被狠狠敲了一记额头,女人的声音添了两分怒气:“那你滚出去送死好了!”

罢了,的确别无选择。他不得已,乖乖扯开衣带,配合着女子的身高,矮下身子把她抱进怀里,胡乱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与她抵在墙角,装成一对正在苟且的情人。

他闻到她颈间有股特别的香气,不是那种甜腻的脂粉,是一种说不出的,有一点点涩,似乎说不出名字的草木凌冽气息。和她干脆清亮的声音很合契。他甚至在偷偷的想,这张面具下的脸,大抵有一双漂亮,但是又凶巴巴的眼睛。

外面的两对护卫果然很快找过来,将暗处的两人映得分外分明。为首的一个壮如熊的男人厉声道:“里头的是什幺人?不想死,就速速到跟前来!”

蕴珠可以感觉到,抱着自己腰的那一双手陡然收紧,多少是有些怕。她轻轻说一声没事,将他不动声色地掩到身后,独自走到那群人面前道:“我要问,是谁不知死活,敢搅本王的雅兴?!”

帝君膝下只有三女,晟王住重华宫,昭王在关外,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也只只有最近新晋了璟王的三公主了。虽说面前的女子气度高华,不怒自威,可究竟是不是璟王,这些护卫也不敢确定,所以仅仅收起了武器,为首的壮汉狐疑的打量她,勉强客气了两分:“阁下既自称璟王,可有凭证?”

“自然。”蕴珠伸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她今日扮男装就是为了改换身份,牙牌自然没带,“额……我今日没有带,只不过……”

她话音未落,护卫早已变了脸色,狞笑一声道:“呸!还璟王,这两日庄子里进贼,连着丢了好几把钥匙。我我原想着庄子里戒备森严,不论如何也不该屡屡失手,如今明白了,竟是一对雌雄大盗。偷了珠宝、金银不算,如今连人也要强?!”

话音刚落,便‘唰’地抽出腰间大刀,“上!”

①兔子:男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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