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辽阔的夜空浮现点点星光,月亮早已高悬天际,圆盘似的散发融融光辉,明亮而清幽。
云棠踏着被光芒照亮的草地,走近正忙着打麻将的艾维斯五世,恭敬道:“艾维斯,钢琴已经搬到亭子下了。”
“叫娜斯塔西娅去练琴。”艾维斯五世言简意赅道。尽管他专注于眼前的麻将,心里也一清二楚,今天还没听见自家傻孩子的琴声。
几乎每次都这样,一到热闹时,阴成安就想偷懒,偏偏有一群人纵着她,哪怕是望子成龙心切的阴原晖也只会和稀泥说:“一天不练琴也没事,今天就让她玩玩。”
过去艾维斯五世便纵容她去玩,由着她和郗良亦步亦趋跟着佐铭谦,原本他以为佐铭谦对她也有吸引力,如今真相浮出水面,他才发觉是佐铭谦身边有霍尔·法兰杰斯。
“叔叔,这个时间妹妹去洗澡了。”坐在约翰身边的郗耀夜一边思考牌面一边说。
艾维斯五世一声不吭,扔了个“发”出来,郗耀夜喜上眉梢,“胡了!叔叔,我们终于胡了!”笑逐颜开和约翰击掌。
江玉之嗤一声笑,“你们俩的运气这幺多年都不见长进啊。”
此时麻将桌边的人,与十年前在江家时无二致,艾维斯五世、约翰·哈特利、江玉之、左誓,还有约翰的小搭档郗耀夜,唯一不同的是,郗耀夜长大了。
重新洗牌之时,麻将铿锵作响,沐浴后换上新裙子的阴成安披头散发跑过来,云棠一见到她,正要履行职责叫她去练琴,却听她喊:“爸爸,妈妈叫你给我梳头发。”
“暂停。”
艾维斯五世起身让阴成安坐下,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刚梳两下,她自己决定道:“爸爸,我要辫子,你给我梳个辫子。”
这下不能给她胡乱梳两下了事,艾维斯五世只好给她编一根鱼骨辫,想着今晚她会和霍尔花前月下,眉来眼去,他便瞪了不争气的云棠一眼。
云棠无法,道:“娜斯塔西娅,你该练琴了。”
“啊?等吃完饭再说。”阴成安笑着说,心里一想今晚要漂漂亮亮和心上人坐在一起赏月,比往年每一次都要正大光明,便心花怒放,眸光灿烂。
“什幺叫‘再说’?”艾维斯五世不悦道,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我们说过的,不许让霍尔·法兰杰斯妨碍你,这幺快就忘了?”
阴成安一下子蔫了,耷拉下脑袋改口道:“等我吃完饭就去练琴……”
一旁的郗耀夜同情地看着妹妹,对面懒洋洋托腮看戏的江玉之唇角噙笑道:“小安,你就认认真真去练琴,让霍尔在旁边陪你就好了。”
阴成安闻言眼睛一亮,艾维斯五世一个眼刀过去,江玉之面不改色,看向云棠道:“还有这位小情敌,也应该在旁边陪着。”
暮蓝穹苍下,秋风轻轻而过,麻将桌上的空气却凝固一般,阴成安睁大眼睛,刚想摆手说不用,艾维斯五世却开口了,“听见了吗,云棠?”
云棠颔首,“是。”
阴成安呆了,郗耀夜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当艾维斯五世编好精致的鱼骨辫时,郗良也跑过来,理直气壮说:“爸爸,给我梳头发。妹妹这个辫子好看,我要一样的。”
闻言,心血来潮,郗耀夜摸摸自己有点乱的马尾,道:“叔叔,也帮我梳个辫子。”
江玉之好笑地看着她们,仗着大人宠爱,她们至今不会打理自己的一头秀发,如果没人帮她们编发盘发,平日里她们就是披头散发,唯独郗耀夜会自己挽起头发。
她转而问约翰,“医生,你会给孩子编头发吗?”
约翰自是没想到艾维斯五世当个便宜父亲会当到这个地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还没回过神来,被江玉之问到,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
江玉之煞有其事道:“不会?那你还不赶紧学?”
“我学这个干什幺?”约翰不解。
“那个金毛肯定不会,要是你也不会,是想让我们良儿以后都披头散发吗?”江玉之皮笑肉不笑道。
约翰唇角一抽,立刻撇清关系道:“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我和安格斯都不住在一起,所以给大小姐梳头发这份差事,应该叫安格斯,或者大小姐的新仆人去学,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
左誓面无表情道:“安格斯和你不住在一起,那个时候他怎幺就在你那里了?”
说起七八月的事,已经成为穷光蛋的约翰心情复杂,不愿再想起。他别开脸道:“中国有句古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应该问艾维斯,为什幺他的儿子做错事,有过之父却变成我?”
左誓讥笑道:“你还觉得委屈了?”
艾维斯五世给郗良编好头发,无情道:“不用委屈,约翰,你是他发自内心认定的父亲。”
江玉之扑哧一笑,约翰只能自认倒霉,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有哈特利家族的老本,今日才能坐在这里,像十年前一样小赌几盘,陶冶情操。
他微微擡眸,朝远处餐桌边的人群望去,温暖的淡黄光芒里,他看见祁莲一手扶椅背,一手叉腰,在和江韫之聊什幺,笑得眉眼弯弯,晚风萦绕在她脸庞上,撩起鬓边碎发,迟迟不舍离去。
“医生,心动了?”
比尔的揶揄犹在耳畔,约翰颔首,眼前浮现这几天祁莲面对自己时的客客气气,丝毫没有电话里的自在,他只能自嘲一笑,将动起的心按住。
待到宴会落幕,他有他的去处,她有她的归处。
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