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以跨越一切。
三个小姑娘信以为然,手牵着手,目光愈发坚定勇敢,不再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感到黯然神伤。
江玉之笑着补充道:“还有一点很重要,金钱,没有钱寸步难行,正好你们也有,恭喜。”
闻言,她们都笑了起来,氛围一片轻松。梵妮跑过来,好奇问:“你们在说什幺有趣的事?”
“没有钱寸步难行,梵妮,你觉得呢?”郗耀夜问。
“当然!”梵妮深有感触,若是身无分文,她现在无法在这里看见她们可亲可爱的笑靥,她只能在家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永远不知自由自在的滋味。
“说起来,你们以后还有什幺打算吗?”江玉之沉吟道,“除了工作以外,还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吗?”她有些好奇,她在她们的年纪时是一个稀里糊涂的人,浑浑噩噩,时至今日依然如此,她想听一听她们的奇思妙想,感受年轻应有的希冀。
女孩们开始认认真真思考,片刻之后,郗耀夜轻声道:“我还有一个梦想,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是什幺?”江玉之问。
“我想去南极洲。”
“南极?”江玉之有几分意外,“你怎幺会想到要去那里?”
“我也不知道,但我从小就想去那里,看看企鹅,看看南极光。”
倏然,郗良耳边响起一声稚嫩的“耀夜需光”,童年的回忆点点滴滴纷至沓来,令她感到迷乱。
“我相信你一定会梦想成真。”江玉之温柔地说,心想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实现的梦想,只需要金钱,她随时能帮她一把。
“去南极洲?夜,我要陪你去。”梵妮坚定道。
郗耀夜轻笑着看梵妮,眸光深远,许久,她欣慰地点点头,“但你要等我。妈妈说过,有钱就能去。我在努力工作,等我攒够钱,我就带你一起去。所以,你要等我。”
梵妮激动地点头如捣蒜,“我等你,我陪你一起攒钱!”
这时,江玉之看向另外两个,她们都一脸惘然。
“你们没有别的想做的事吗?”
郗良眨眨眼睛,眸光黯然垂下,想了想,她道:“我希望姐姐的梦想可以早日实现。”
“良……”郗耀夜惊讶而感动地看着郗良。
江玉之微微一怔,当即明白过来,这也是一个稀里糊涂的小姑娘,和她当年没什幺两样。
“我想弹一首曲子。”阴成安说道。
江玉之起身给她让位,只见小姑娘熟门熟路打开录音机,坐在钢琴前,圆润如水、哀伤如月的曲子自她修长的指间缓缓流向天边。
餐桌边聊天喝酒的众人一时静止,都在默默聆听这首他们从未听过的曲子,悠扬的旋律谱写出淡淡的哀愁,和着寂静的星空与清月,令人心中忽地一空,过往的喜怒哀乐一件件悉数浮现……
阴原晖无措凝望钢琴前的女孩,喃喃自语道:“是她自己的曲子吗?”
艾维斯五世握住她的手,肯定道:“是她的。”
泪珠滑落,阴原晖用另一只手搭在艾维斯五世的手上,微微轻颤一下,认真地听着。
恍惚间,郗良擡头仰望墨色夜空中的月亮,依稀可见上面的浓淡之影,她想起幼时的自己,妄想盯见传说中的嫦娥和玉兔。
妹妹的琴声令她的鼻子发酸,眼睛随之湿润、朦胧。她不仅想起年幼时的自己,也想起昔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母亲、姐姐,还有泽牧远,还有那两个水……
如今,母亲在,她坐在约翰·哈特利旁边,跟所有人一起静静聆听。姐姐也在,就坐在郗良的身边。然而泽牧远早已远去。
郗良泪眼朦胧地看向佐铭谦,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他端起酒杯。在他的旁边,安格斯正看向这边,神色不明。
百感交集的一瞬,郗良不再犹豫,起身径直往自己的位子走过去,坐在餐桌边,左手边是她最爱的哥哥,右手边是要和她在一起的安格斯。
安格斯主动摸摸她的脑袋,她转过头来,眼睛像水里的黑曜石,清澈纯粹,晶亮润泽。
“安格斯……”
“嗯?”
想了一下,郗良捏着手指问:“我的头发编得好看吗?”
安格斯特意看了一眼,墨发在光芒之下泛出柔软的光泽和细腻的编织纹理,末尾的红色发绳上系有一对黄金枫叶。他的蓝眸微暗,道:“好看。”
“爸爸给我编的。你会编头发吗?”
“……不会。”
“你不会?那以后每年我跟你在一起的四个月里,谁来帮我编头发?”郗良不满问。
安格斯一愣,再看一眼她的发辫,一时没看懂是怎幺编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她的哪个父亲给她编的,但不管是艾维斯五世还是康里,既然人家会,就代表他也学得会,他于是胸有成竹说:“我帮你。我明天就开始学怎幺编头发。”
这里女人多得是,江韫之、阴原晖、祁莲……随便一位都能教他。
郗良对安格斯的回答还算满意,心情轻松一些。这时,阴成安的曲子也从哀伤转为愉悦,灵动的旋律也变得活泼起来。
“这是即兴创作吗?虽然我不懂音乐,但娜斯塔西娅真是天才啊!”高登笑着对旁边的霍尔说道。
霍尔深沉的眸光凝聚在钢琴前的女孩身上,弹奏时的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专注地沉浸在音乐里,几乎与钢琴融为一体,即便是临时起兴弹的曲子,也浑然天成,难以挑剔。
当亭中的另外三人回到餐桌边时,霍尔不假思索起身,朝亭中弹琴的女孩走去,殊不知身后风雨欲来——
云棠在静心听曲,十分专注,没有要往阴成安身边去的意思。艾维斯五世因此不悦地蹙起眉头,陪阴原晖欣赏孩子创作的气氛顿时没有了,瞪着同样不赞同这门亲事的拜尔德道:“管管你儿子。”
拜尔德气结,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向阴成安,基于此,他怨不得谁。
玛拉原本还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这会儿音乐也未停下,但她就像被生生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醒了,讪讪地笑着拿过酒杯喝酒。
在这件事上,她算得上里外不是人,她私心为霍尔和阴成安的两情相悦感到高兴,但丝毫不能表露出来,因为拜尔德在等霍尔变心,艾维斯五世在等阴成安变心……
餐桌上的氛围因此变了,亭子里的人却一无所知。霍尔坐在一边,没有打扰专注的女孩。等她停下弹奏,回头叫姐姐时,却惊喜地看见霍尔。
“先生……”
“这个曲子叫什幺?”
“我想叫它……《岁月幻想曲》。”
阴成安在霍尔身边坐下来,自言自语说:“它开始有点寂寞,因为我想起小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只有我和妈妈,世界上仿佛只有我们两人,好安静……后来人就变多了,有姐姐,有阿姨,有爸爸,有叔叔,有哥哥,有好多好多人,我有时还以为一开始就是这样热闹的。”
曲子先是忧郁悲伤,而后灵动轻快,正是她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我希望这种热闹的生活不变,但是,我就要和姐姐分开了,以后,可能只有节日聚会时才能见面。先生,我忽然……不想长大了。”
一直以来,她总盼着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追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却未想过原来长大就要经受分别,昔日最亲密的姐妹,现今都要各奔东西了。
分别来得太快,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此时,至少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霍尔不能给她一个拥抱,只能轻抚她的脑袋。
她回过神来,“先生,我不是说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
“我知道。”
“我只是……我怕这种热闹的日子,会不见了。”
霍尔淡淡一笑,不再在乎餐桌边的目光了,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不会的,放心。”
阴成安嗅着他的气息,莫名安下心,靠在他的胸膛上遥望亭外的月亮,道:“我知道我的梦想是什幺了,我希望我们所有人永远都能团圆在一起!”
霍尔擡眸看一眼餐桌的方向,艾维斯五世和拜尔德投来的目光像利刃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铮亮锋利——
他们两个并不想团圆在一起。
主位上,康里慵懒地靠进椅背,牵着江韫之的手轻轻抚摸,朝艾维斯五世和拜尔德讥笑道:“你们两人不如也过去那边坐着一起谈谈心?”
艾维斯五世和拜尔德当即收回不善的目光,各自别开脸。
江韫之看一眼玛拉和阴原晖的神情,玛拉正在竭力控制自己不在这件事上说什幺,阴原晖显然对霍尔较为放心,正在盯着安格斯和郗良。
那两人不知什幺时候悄然离席,安格斯坐在躺椅上,郗良坐在他腿上,亲昵得令旁人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江韫之不由佩服阴原晖,她不声不响盯得目不转睛。
安格斯忙着陪郗良看星星,但也察觉得到餐桌方向投来的注视,不过他毫不在乎,一手圈住郗良的纤腰,将她紧拥在怀,心满意足的呼吸间满是她的体香。
“我都不知道哪个是北斗七星了。”郗良嘀咕说。
“安格斯,你猜我们吃到了什幺!”
比尔煞有其事地凑过来,手里端着精致的瓷盘,上面是一块切开的月饼。
波顿也跟着走过来,还有拿着叉子的爱德华。
爱德华道:“就是它,十年前,医生买给我们吃的那种饼。”
“什幺?”安格斯一时没想起来。
比尔说:“就是十年前,医生来纽约看我们的时候,不是带了这种饼吗?里面有鸡蛋的。”
郗良看一眼盘子里切开的月饼,幽幽道:“这是鸭蛋。”
“是鸭蛋?难怪和我们吃的鸡蛋感觉不一样。”
“十年前,你们吃过月饼?”郗良好奇地问。
比尔回忆道:“这个饼是在这个节日吃的对吗?那就是十年前的今天。没想到这幺快就十年了。”
爱德华恍然道:“对了,当时吃了这种中国人做的饼之后,安格斯就莫名其妙说要去中国。”
波顿默默看一眼郗良,当年安格斯突然决定前往中国的原因至今不明,但最后,他们都知道,安格斯有了便宜妹妹,十年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便宜妹妹成了安格斯的心上人。
郗良看着近在咫尺的安格斯,云里雾里问:“十年前你为什幺要去中国?”
如果安格斯十年前没有去中国,她和他就不会相遇……
安格斯若有所思,依稀记得十年前吃过月饼的事,但前往中国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沉吟片刻,他坦然说:“也许,是迫不及待想和你见面。”
“啊?”郗良愈发困惑。
安格斯不再说什幺,旁若无人亲吻她的红唇。
今夜月明,星光都被衬得黯淡几许,而他抱着郗良,仿佛抱着一轮明月,她的光芒直抵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