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觉得自己就像个拔屌无情的渣男,见到了两个老相好,一时竟不知道是装作无事say 个hi,还是夹起尾巴跑得远远。
要一次性面对两个人也太尴尬,她已经选择了后者,希望下次就不用纠结这些事了。
她不知道她以后……有得是纠结的时候。
但现在她彻底认可“逃避可耻却有用”,从多媒体教室的后门溜走,以逃逸速度摆脱了引力作用。
她独自一人走在冬日的夜空下,憋足了劲,企图与亿万光年以内所有的星辰对抗。
林青杭多用了几秒钟才找到跟他说话的同学,对方不得不开始挥手,甚至怀疑过了个寒假,高冷的学霸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这种在专业里毫无建树的同学的姓名。
所幸林青杭似乎只是因为环境过于喧闹,才看不清声音的来源。
他跟人说话的样子总是很冷淡,听的时候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垂,眼睛只是盯着说话人身上的一个地方——或者就只是盯着桌面,从不会直直地看到你眼睛里去,只有前倾的身体和专注的神情让人知道,哦,他在听。
而只有他开口的时候,透明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才会轻轻地在你脸上扫一下,像是怕你被寒气冷到了一样,很快又将注视的目标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奇怪的是,从来不会有人觉得他这样无礼,只觉得他有种出尘的境界,是被你打扰了才驻足停留。
也不知道他这双眼睛,到底会青睐谁,会对谁投以发亮的眼神。
郑伊然就这样全程盯着林青杭和身后同学对话,直到他回过身来睨了她一眼,才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奇怪。但林青杭似乎不觉得她冒犯,只是问:“你也有事要找我吗?”
郑伊然笑得动人:“我找了份书单,帮我掌掌眼好不好,学霸先生?”
她总是喜欢俏皮地叫他学霸先生,没有别人这样称呼林青杭。
学霸先生没什幺特殊表示,点点头接过郑伊然手中的纸页,一行行扫下去。他看的书多,又有自己的独特看法,挑出来的都是佳作,或者有趣的书。突然看到一本比较娱乐向的小说,林青杭顿了一下,说:“这本……有点俯拾皆是。”
他眼睛没离开纸面,手伸向他还没收起来的笔袋子。郑伊然一直在关注他的行动,见他这样便殷勤地凑近了些,帮他拿笔。
她故意把手伸到林青杭的笔袋里,悄悄贪心地摸了一把,又不能耽搁太久,只好随便摸到哪支是哪支。
林青杭接过,在方才那本书籍的名字上划了一道,然后一直认真地看到了最后一行,途中写写画画,还亲手写了几本其他的书名在空白处。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你可以自己从感兴趣的开始。”他把书单递回给郑伊然,“书单选的不错,有几本我也很感兴趣。”
清淡的声音明明如水沁过一般的凉,但郑伊然听得浑身暖洋洋。
她知道只要说学习的事,学霸先生就会理她。接下来就是邀请他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然后再……
她正打算开口,林青杭却看着自己手里的笔定住了。
那种市面上最常见的廉价水笔,一块钱不到就能买一支,十几块钱一大盒那种。有什幺不对吗?
郑伊然去打量林青杭的神情,只读到一缕低沉的灰暗。很快林青杭就跟没事一样,没什幺表情地把笔放回了笔袋的单独夹层里,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教室,也没有说再见。
郑伊然眨眨眼,已然是习惯了他的淡漠,看着手里他的字迹,又开心地笑弯了眼。
那支笔是易晚的,或者说曾经是易晚的。
她遗漏在坐过的座位上,林青杭捡走了,当然,私心没有还给她。
学霸写字写得多,对自己的书面也很有要求,是不用这种会漏墨又出水不均的笔的。郑伊然没发现整个笔袋里只有一支这种款式,还一下子就挑中了。
他没注意还以为是郑伊然自己的笔,写完才发现是自己想藏起来的那支。明明只是很常见的款,但于他而言,也是与众不同。
那一瞬他的心立刻又飘到了教室后,或者消失在晚风里的某颗流星身上。
很想她,想她想到遇上这种时候,他平静的壳子已经装不住他的失态。他必须背对人群,挺直脊梁大步走开,把力气都用在对抗冷风上,这样就可以维持他的体面,好像他还是那个住在冰冷高山上,与雪和松相伴的人。
林青杭挺拔的肩上挂着他的包,在夜色里快步前行,路过的女同学还以为是沾了水汽的柏枝,轻轻扑打在身侧。
易晚是在两天后的课堂上,闻到熟悉的草木气息的。
周五的最后两节课,因为明天就是周末,同学们颇有点心不在焉,出席率也不佳。易晚明天要去蜜蜜,但想到宋景年她又有些气结,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大部分同学都在前面,她周围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易晚把视线放在老师的身上,后者正在兢兢业业地念着斯坦尼斯拉夫·莱姆:“除了我们已经认识的感觉之外,还会有其他的感觉存在吗?”
呵,易晚支着下巴出神,好问题。
如果有的话,那幺可能我们并不会首先意识到那种“感觉”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会首先陷入惊惧甚至恐慌,除非我们能从中摆脱,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现在,跟我睡了一次的学霸同学,他坐到了我的旁边,而我却不知道要怎幺办……
呃!?
易晚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惊惧甚至恐慌地看着坐在旁边的林青杭。后者淡淡放下书包,从里面抽出书本来放到桌面上。然后冷静地侧过头,慢慢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一瞬易晚想起之前看电视时见过的,飞机飞到云层上面之后的景象。
柔和的,宁静的,高低起伏的白,如梦一般缓慢地飞行。
她迅速低头,盯着课桌上潦草的涂鸦,似乎它们可以代替她表达内心的混乱。还有年久失修开始翘棱的木板边缘,她觉得此刻自己如果能够钻进去躲一躲,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这都是她的想象,事实是林青杭跟被附身了似的只管盯着她,而她无法在课堂中突然起身离去。
她不能吗?她明明可以的,不是说逃避可耻却有用吗?
但她也只是坐着,任由自己陷入那厚厚的云层。
“怎幺现在才来上课?”
哦哟你看,她甚至能够开始掰扯一些有的没的,好像他们就是普通的同班同学。
林青杭还是没有移开视线:“别的教授找,说多了几句。”
易晚点点头,眼睛开始打量附近的人。但很遗憾,后排同学太少,这里还靠墙,窗外的光都照不亮。如果忽略老师和同学们的后脑勺的话,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他的视线明明很平静,不安的好像只是她一个。易晚受不了,擡眼跟他对视:“你看着我干嘛……”
林青杭当然不是因为什幺别的教授找他才来迟了,他故意在图书馆拖延时间,只为了从后排进教室,跟她坐一起。
他以往从来不敢这样。
但自从那个新年夜晚之后,他每天晚上翻来覆去梦到的几乎都是她跟他在宿舍的小床上纠缠的画面。她抱他,吻他,深深地包裹他,搂着他说“爱我”。日复一日,他几乎产生出错觉,好像他们真的相爱,所以梦境才如此顺理成章。
但他又何尝不是理智的,她从来不主动联络,大年夜的礼貌祝福也不回一句。
林青杭在迷蒙和清醒中挣扎,睡着时仿佛随时会醒,醒来后却恨不得再回去睡。
这一切变化,他心知肚明为什幺,他一定要找一个机会,找不到就自己创造机会。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
林青杭直直地看着易晚:“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