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掀完盖头本该有人前来闹洞房,可温璟煦本就凑不出几位好友,亲戚也都是外祖家赶来的,算不上亲近,燕怀瑾更不可能纡尊降贵领头做这种事,至于裴筠庭......
她光顾着哭了。
起因是几人在掀盖头那块起了会哄,又同两位新人说过吉利的祝词,之后便要离开。因着温璟煦父母已逝,亲友甚少,省了再出门招待的麻烦,入洞房后掀了盖头便可早些歇下。
然而就在裴筠庭要和燕怀瑾一行人离开时,裴瑶笙突然叫住她。
一声“绾绾”,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堪堪平复好的心情再次推翻,姐妹俩手拉着手,谁也不肯放开。
说到底,裴瑶笙心中也始终放不下她,日后自己不在府中,曾经的担子多少都要落到裴筠庭身上。
就连温璟煦对此都颇感几分头疼与无奈,他试图拉开相拥而泣的两姐妹,无果,转头又对裴筠庭道:“哭什幺,我总不会亏待了阿瑶。”
裴筠庭听他这幺一说,又瞧见他的动作,反倒哭得更大声了:“你不懂呜呜呜——”
温璟煦收回手:“......好,我不懂。”
裴长枫笑笑,上前试图拉开两人:“行了行了,绾绾,阿瑶,今天不仅是成亲的好日子。更是璟煦十九岁生辰,此乃双喜临门的好事,莫要再哭下去了。你二人也累了一整日,早点歇下吧。”
话虽如此,看向裴瑶笙的眼中也满含不舍。
疼了这幺多年的妹妹,终要嫁为人妇,日后裴筠庭也不例外。
裴长枫撇过头去,强忍泪意。该说的在上轿前都已经说过了,日后总有机会再说。
裴仲寒在一旁吸着鼻涕,没吭声,怕哽咽得话都说不全。良久,还是擡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眼瞧事态逐渐不受控,温璟煦不得已给了作壁上观的燕怀瑾投去一个眼神。
燕怀瑾扬起眉尾,看向他,无声对峙。
【帮个忙。】
【我为何要帮你?】
【三殿下就不怕日后成亲被我捣乱?】
【......】
【还是你要我同归于尽,今夜拉着裴筠庭在此好好讲讲您的事迹?】
【......算你狠。】
【彼此彼此。】
两人达成共识,温璟煦细声安抚裴瑶笙,燕怀瑾则上前悄悄拉住裴筠庭的手腕,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什幺,随后成功将她们分开。
温璟煦委婉下达逐客令:“时候不早了,改日还得回门拜访,诸位请早些回府吧。”
待出了靖国公府,燕怀瑾主动开口,让裴筠庭上自己的马车。而后对视一眼,燕怀瑾翘起唇角:“裴二小姐,今夜本皇子听从差遣,您意下如何?”
裴筠庭冷着脸:“事发突然,我让展元先把人关在柴房里,过会儿你同我回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说着又朝他摊开手掌,低声道,“方才阿姐拉住我,往我手里塞了东西,只怕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燕怀瑾笑似非笑的看着她。
他就喜欢裴筠庭身上这股劲。
“不过你一会儿可能得捡起老本行,从我院子那翻墙而入。天色已晚,我带着你再招摇进府不太妥当。”
燕怀瑾倒无所谓,反正翻墙这事儿这幺多年来他干了也不止一回,轻车熟路,不过——
“裴绾绾,你指使起我来倒是十分顺手啊?”
她狡黠一笑:“你不就上赶着吗?”
......
......
裴萱被人五花大绑丢在柴房里,嘴里绑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布,眼前一片漆黑。她怎幺也没想到,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明明好不容易说服母亲与裴萱助她一臂之力,明明她离成功不过毫厘之差,却还是失败了。
的确,她就是不甘,不愿任人宰割,她也想嫁给一个好郎君!
她没错,她没做错!若非裴筠庭,她早就得手了!
裴筠庭凭什幺坏她的好事?她对温璟煦下手,又不是对燕怀瑾,究竟碍着她什幺了?
裴萱越想越后悔,如果,如果当时能再谨慎一些就好了,如果她狠下心来把裴筠庭也杀掉就好了......
柴房又脏又乱,阴冷破旧,和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毫不相干。
裴萱被人扒下早已准备好的嫁衣,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地上。她从小被赵姨娘惯着,虽然不是嫡女,却也好生娇养了这幺些年,一直把自己当嫡女看待,认为自己并不比大房的人差,可她从未想过,大房没有一个人会做出她今日作为。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裴萱知道来人是谁,嘴里的抹布被扯开后便想用尽全力咬下那人手上的一块肉,否则难解她心头之恨。
但她不仅如意算盘落空,还被人一脚踹到了墙上,顿时感觉五脏六腑俱裂,半晌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黑布解开,她眯起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中看见了那张令她无比憎恶的脸,以及她身后负手而立,没分给自己半个眼神的燕怀瑾。
“咳咳......裴筠庭,你怎幺不去死?”裴萱扯着嘴角笑,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话,“你怎幺不和裴瑶笙一起去死?”
这点诅咒对裴筠庭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倘若这些话真的有用,那她今夜就算在此说一万句让裴萱下地狱也不为过。
然而裴筠庭不搭理她,燕怀瑾却不一定肯放过她。
从裴萱开口说出那句话时,在他心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即便今日不死,来日也不愁没机会。
“我姑且不问你为什幺害我阿姐,因为你的想法我一清二楚。我只问你,做好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
若说从前她还顾及姐妹间这点血肉亲情,有过心软,有过忍让,那如今目睹裴萱对裴瑶笙毫不手软的谋害后,她是半点也不可怜眼前人了。
“你想对阿姐下手,是因为你知道我阿姐拳脚功夫并不厉害,且你有把握让我阿姐不对你设防。”裴筠庭端起烛火,表情在光下忽明忽暗,“可你算错了,我对你早有防备,在发现裴蕙表情不对后,我即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我阿姐从未害过你,反而处处包容你,这点你自己不明白吗?”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裴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双手被绑在身后,身子却不断往前,朝她嘶吼道,“你是嫡女,你坐拥万千宠爱于一身,又会怎知我身陷囫囵的痛苦与绝望?”
裴筠庭根本不吃她这套,闻言上前一步,反手给了裴萱一巴掌。
她就是要打醒这个人!
“我是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呢,你想效仿起义者劫富济贫之举,来使自己摆脱现状?“裴筠庭心中怒气滔天,其中不乏讽刺,出言反驳道,“我告诉你,世间万万没有这种道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皆是你咎由自取。出身乃既定的事实,你我都无法选择;尘世规则无法凭一己之力打破,但你也有千万条路可选。如今我所得的一切,亦有我自己的努力在。想自己变得更好,不能靠害人,而是要靠自己的双手与胆识,敢于挑战和改变既定的命运!”
裴萱咬紧牙关,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没有选择一条正确的路。不敢反抗父母,不敢挑战命运,只敢在此怨天尤人。不去抵抗,不去求助,反倒转过头来害我阿姐?是我阿姐害你落到这个地步的吗?我阿姐有因嫡庶之别害过你半分吗?没有!”
天知道她当时多害怕,救下裴瑶笙时手都在颤。若再晚一步,裴瑶笙此生的幸福很有可能毁于一旦,甚至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你总要为此事付出代价,裴萱,今夜还不算完。”
撂下这最后一句,裴筠庭没再搭理她惶惶的神色,拉起燕怀瑾的手走出柴房。
门外展昭与银儿几人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能将今日险些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对裴萱没有好脸色。
柴房的门重重关上。
燕怀瑾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返回琉璃院。
幸而路上没有碰见人,否则真难解释他们现在的状况。
回到屋中,两人依旧没松开手。裴筠庭是正在气头上,给忘了,燕怀瑾藏了心思,并未主动提醒,而是拍拍她的后脑勺:“要将她交给温璟煦吗?”
裴筠庭不假思索地摇头:“让他知晓此事,裴萱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我已经教训过了,明日会再将她交给祖母处置,不过和治书吏侍郎家的婚事还是要阻拦,纵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绝不会让侯府受到威胁。”
难道人人都要做云黛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