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希霖没有说,倪夏也不问,两个人就那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她一擡头发现自己已经跟着许希霖进了小区。
她现在停住脚步还来得及,可以很客气地告辞,但她还是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间。
“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回来,家里没人。”他掏出钥匙这幺说的时候,目光闪了闪,倪夏很快捕捉到那一瞬间的神情,不知怎幺,直觉告诉她,快跑,现在跑还来得及……但她擡了擡眼皮看许希霖,还是什幺都没说。
进门换鞋的时候,倪夏就注意到,这里没有女主人,她穿着男人的大号拖鞋往里走,注意到这是一间上下层结构的大房子,楼梯在拐角,延向二楼神秘处,一楼的家具倒是简单,客厅直通餐厅和开放式厨房,一眼望到头,空空如也,没有烟火气,没有装饰物,白墙,银餐具,黑橱柜,透明的茶几上搁着残有灰渣的玻璃烟缸和一杯柠檬水,窗台挂着垂直的石绿的窗帘,被风一下下吸到窗栏上去,勾勒一个影子——模糊,昏暗,蒙了灰,像一蓬养坏了的植物,一点点跟着光败下去。
“我一般点外卖,你想吃点什幺?”许希霖递给她一个档案本子来,她翻开见里面整整齐齐夹着不同家的外卖,看来这就是他的日常三餐。
她递还给他说:“你看着点吧,我都可以。”
许希霖看看她,皱皱眉,又扔了本子说:“如果你不嫌弃,我给你煮个面吧。”
“哦也好。”她没想到他要亲自下厨,还有点意外,但一想到他指的可能是煮方便面,也就没说什幺。
许希霖走到厨房,卷起袖子洗了手,摆出菜板和刀子,从冰箱里取出西红柿,还真是有模有样地切起来。
“你做什幺面?”
“西红柿鸡蛋面。”
“哦,没想到……”倪夏笑了,走过去看他切的西红柿的小块整齐利落,他又熟练地煎了两个鸡蛋,煮水,干净的厨具在手中交错,一切都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看来他也常常给自己煮东西吃。
“你会做饭吗?”他忽然问她,倪夏摇摇头。
“所以你家里都是你妈给你做饭?”
提到妈妈,倪夏的笑容又僵住,想许希霖此刻肯定在猜她妈是个什幺样的女人,她爸又是个怎样的男人,她不好说什幺,只点点头。
许希霖没再问下去,只轻轻说:“面马上就好了。”
倪夏肚子不饿,眼睛倒是渴看他家里的一切,似乎也在寻着这个家庭的蛛丝马迹——许希霖的妈妈什幺样?有她妈妈好看吗?他爸爸又是什幺个人?
热气腾腾的面终于端到她跟前,倪夏冲许希霖笑笑,想说这面闻着很香,他的厨艺肯定不赖,但她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几乎脱口而出:“你平时都是一个人自己弄饭吃吗?”
许希霖嗯了一声,没再往下解释,好像也在回避关于他家庭生活的话题,倪夏没再问,他也没再说,两个人默默吃了面,饭后,他们才恢复了点精神,坐在餐桌前一言一语的搭话。
许希霖掏出烟问:“你不介意吧。”
倪夏摇头,想问他什幺时候学会的抽烟,她怎幺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又觉得这问题实在幼稚,除了班里那几个个烟瘾大的小混混,谁会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抽烟?
“给我一根试试。”倪夏忽然也来了兴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来:“这个烟可能不大适合你,你最好抽那种女士烟。”
他给她点火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手指摆弄打火机就像转笔一样灵活,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眼睫毛在光圈里微微抖动,她轻轻吸了一口,又呼出烟去,没有咳嗽和眩晕,反而觉得二指夹烟的动作实在是美。
“你很早发现他们在一起了吧。” 靠着这支烟,倪夏终于鼓起勇气问。
“嗯……”许希霖眯着眼,似乎思考什幺:“也没那幺早……大概是上次期中家长会以后吧,他们一直都在打电话。”
“哦,你是说他们在家长会上勾搭上的?”倪夏用勾搭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许希霖看了倪夏一眼回答:“我猜他们只是在家长会上重逢了。”
“哦!”倪夏也猜到了,但还是问:“所以他们是很早在一起了?”
“嗯,在我爸和我妈离婚以前。”
“那是什幺时候?”
“大概在我出生的时候。”
“所以,你是说你爸妈当初离婚是因为我妈?”
许希霖不语,默默吐了口烟,倪夏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幺这家没有女主人了,也明白为什幺男人会见过她出生的样子。
“你一定搞错了,我妈才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呢。”倪夏这幺说,心里却知道许希霖可能说的是真的。
但许希霖却不反驳,只是轻轻吐了口烟,看着她的眼睛说:“倪夏,你也别搞错了,他俩都出轨了,所以我们各自的家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被破坏了。”
哎,也是,要都怪他爸是个奸夫勾引了她妈,那她妈也是个淫妇是上了钩的啊,一对儿狗男女!婚外恋了这幺多年竟然还藕断丝连,看来没一个是好东西!
倪夏想到各种羞辱词,但一想到这“淫妇”二字非要按在那个为她洗衣做饭、加班养家的妈妈身上,倪夏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也不能无视妈妈在这种丧偶式婚姻里的崩溃,更不得不承认,她从来没见过爸爸像那个男人那样温柔地握过母亲的手。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的爱与恨没那幺简单了。
许希霖一直盯着她的表情,想起烟时,烟灰已经落到手指上去。
“那你想怎幺办?不会是想在我身上报复一下吧?”倪夏也吸了口烟,心口异常跳搏,好像一不小心说出了个惊天秘密。
果然,许希霖的目光微微一凛,抽动嘴角,有那幺一个光影交错处,脸是呈现出一个扭曲的暗笑:“怎幺,怕我操死你?”
倪夏猛吸了一口烟,竭力镇定,微笑,身体却下意识有反应。
许希霖莞尔,阴影消失,捻灭烟蒂时又恢复成一个普通男生的表情,起身将碗丢到洗碗机去,倪夏便趁机溜下椅子去客厅看书架上的藏书。
古籍旧本和英文大部头占了多数,也有一部分现代商业和企业管理的书籍,恐怕这都不是许希霖的,是那个男人的。
倪夏这才意识到她甚至都忘记问许希霖的爸是做什幺的。
就在这时,她脑袋左侧忽然跳出一声尖锐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道是怎幺冒出来的,吓得倪夏险些叫出声来,等回过神才发现,座机就在书架旁的五斗橱上,声嘶力竭又机械的铃声像是要在空气里爆炸。
她在惊惶中,许希霖已经一步冲过来接起来了:“喂?”
他的声音冷静又平稳,她见他的目光缓缓擡起,对着自己做了个嘘声动作。
“嗯,爸……我吃过了,煮了面,是,哦好的。”
他挂了电话,但又若有所思,倪夏问:“是你爸?”
“嗯。”
“他和我妈在一起?”
“我猜是。”
“呵呵,你猜他们现在在干什幺?”倪夏这幺问的时候,脸上有些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