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中,现实与梦的界限被模糊了。
塞莱斯提亚正在下坠。不停地,不停地……
从地面,向天空下坠。
穿过云层,更深、更深地落入无边无际的星河,落入光线无法到达、肉眼难以视物、不存在常理与常识的位面。
精神的“目光”所及之处,巨大星体在一片黑海中沉浮,相互交换着人类认知范围外的喃喃低语。
她感觉到注视。
注视无处不在。其中蕴含的信息即便只取亿万分之一,也足够令她当场化为这片黑海上不值一提的泡沫。
不应尝试窥探。不应产生理解。
凡人不应于祂们的殿堂,睁开不逊的双眼。
然而塞莱斯提亚始终没有移开视线。短短一瞬对视间,眼睛被灼伤,精神被质问,意义被剥下……
她被一股力量推着,以千百倍速度朝来时的方向回落——
后背终于接触到实体。
塞莱斯提亚猛地惊醒,周围一片白,像是病房。她大口喘气,冷汗后知后觉渗透衣领。
有人扑过来握住她的手,“怎幺了?哪里痛?你睡了三天,我们都快急死——”
“我睡了……三天?”塞莱斯提亚打断他,“那你呢?”
艾希礼用袖口抹了抹她汗湿的额角,“我两天前就醒了,你要不要喝水?”
他起身去倒水,塞莱斯提亚皱着眉,试图理清杂乱的记忆。
——奥夏托斯事故,她从中央塔赶回,然而暴烈的能量涌入了太多,两人分担依然凶险。他们只能像当初的尤梵一样,选择自爆以保住身后的星环……
——但他们活下来了。她和艾希礼两个人,同时活下来了。还有伤……
——什幺伤?什幺时候的事?
违和感挥之不去。
“我的记忆有点乱……”她喃喃。
“这很正常,我刚醒来都没认出米洛克,以为是个奇怪的老头在脱我衣服,结果挨了他一拳。”
艾希礼端着水回来,把杯子放进她手里。随后,他想起什幺似的,忽然紧张起来。
“……等一下,你该不会忘了我?”
塞莱斯提亚忍回一个下意识的白眼,“没忘,你是艾希礼。”
“然后呢然后呢?我是你的谁?”
答案已经到嘴边,塞莱斯提亚却怎幺也说不出来,这部分记忆尤为混乱。
艾希礼顿时委屈得要哭:“你犹豫了吧,刚才绝对是犹豫了吧?!我们在一起九年,你就这幺简简单单把我忘了,好过分——”
“……九年?”
“我毕业那天晚上,你看到我留下的信……有印象吗?”
塞莱斯提亚努力回想,好像是有这幺回事,又隐约不像这幺回事。
她低头盯着手里的玻璃杯,总觉得水的颜色有些深。
“……我想不起来,”半晌,她回答,“我只记得我们好像是在一起了,具体就……”
艾希礼松了口气,眼里难过散去三分。
“还好,至少不用从头开始,”他自嘲地笑笑,“但我大概需要再求一次婚。”
“你,求婚?”塞莱斯提亚惊讶地擡眼。
艾希礼捧住她握杯的双手,轻轻摩挲,“虽然现在说这个没什幺意义,不过……你答应了。婚期本来定在明年,我们可以先推迟,等你彻底恢复再决定,反正也还不急着要孩子……”
“孩子……?”
“你真的忘了很多事情啊,”艾希礼低垂睫毛,遮去一片淋漓水光,“只有我记得,也太残忍了……让我帮你想起来,好不好?”
他慢慢凑近,指尖钻入她袖口。
塞莱斯提亚往下瞄了一眼,杯里的水已经彻底变成黑色。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
“我可能是忘了很多事情。”
左手掌心贴他脸颊,对上湿漉的视线,她仰头缓缓叹气。
“但我总觉得,我记忆里的你要好看很多。毕竟……”
右手往下伸,就着向前偎去的动作摸到床边四脚方凳。
她抄起那张方凳,干脆利落——
打爆了“他”的头。
“随便翻看别人的记忆,还断章取义、胡编乱造……真的很让人恶心。”
“——假货。”